25、义女_在逃公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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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义女

  “没事儿,那丫头惯来骄纵,明日,我再好好教训她。”桃枝站在原地垂泪,郑氏过来执起她的手,温柔开解。

  第一次见时,她圆润的脸颊,此时变得凹陷,眼底青黑,满面憔悴,是为意安操碎了心。

  她爱自己的孩子,重愈生命……

  “我,我过去看看姑娘。”她心中不乏慌乱,挣脱了郑氏的手,对老夫人略一福身,转身间似乎看见沈庚,他正蹙眉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她脚步飞快,闷头猛冲,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推开那扇门,会不会血流成河。

  她本来想着,把方达引过来,若他成功杀了意柔,沈府上下会极为伤心,她正好趁虚而入,安慰老夫人,若他下不了手,她可以趁乱把他杀了,抢下救大姑娘的功劳,她在沈府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计划一步步进行,但只要想到意柔被杀,老爷夫人会哀痛,郑氏更是会痛不欲生,意安往后会更加郁郁寡欢,她便一点也不想让这事发生。

  双手推门,勤书阁的后厅十分安静,她轻下脚步,撩开两道帐幔——桌翻柜倒,被褥凌乱,平鹃躺在地上,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把刀子,鲜血不断漫出。

  她上前用手帕捂住她的伤口,手帕霎时被染红,她哭着问:“平鹃姐姐,你怎么了?大姑娘呢?”

  “大姑娘……被……掳走……方达……”断断续续的话和鲜血一道涌出,她费力地指着大开的窗台,气若悬丝,“那儿……那儿……”

  “姐姐,你别急,先好好歇息,我这边去唤人过来,你会没事的。”桃枝顾不得满手鲜血,走向窗台,一条通往倚玉轩的小道,其后一片竹林,风吹过竹叶摇摆,显出一道人影,黛色香罗丝上隐隐可见的金丝在暗夜中勾勒微光,她立即追了过去。

  竹影摇晃,越发幽静,只有相隔数十里一盏夜灯,光影明灭,她手中捏着一块石子,追着的人影时隐时现。

  方达……方达……石子嵌入掌心,她想过方达向来懦弱,会临阵退缩不愿前来,没想到他直接把意柔劫走,沈府这么大,多的是可以藏身的犄角旮瘩,方达对这儿熟悉无比,单凭她自己,要如何把他找出来?

  沈府的人肯定已经知晓,派家丁全府搜查,若不能在他们之前杀了方达,他若被活捉,作为帮凶的她也一定会暴露……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方达,你出来!现在从后门走,还来得及。你姐姐叫你好好活着,你忘了吗?”呼叫融进一片虫鸣,每一步踩碎枯黄竹叶,发出清脆碎裂声。

  “你犯了人命官司,闯下弥天大祸!若想保住家人性命,便把意柔交出来!”

  ……

  十五月圆,虽然走了两个闹别扭的丫头,老两口仍兴致甚高地赏月,桌上残羹被撤下,切成小块的瓜果、月饼和清茶被端上来。

  沈庚越发奇怪,桃枝方才面上的急切不似作假,她不可能如此担心意柔生气,除非,她担心的是她的安危……

  府里能出什么事情呢?有青壮家丁不间断巡逻,前后门皆有人把守,奴仆们知根知底,不可能对沈家不利。

  心不在焉喝着茶,他正要去看一眼,一个面容痛苦的家丁捂着肚子来报:“不……不好了,老爷夫人,勤书阁出事了。”

  他掷下茶杯。

  平鹃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已没了气息,桌上用血写了几行字,“若要平安,五万两,绘春楼石狮脚下。”

  窗户大开,上面一只小小的血手印,外头有家丁点着火把,地上两串杂乱的鞋印一直蔓延至竹林。

  他夺过一支火把,进了竹林,满地枯黄竹叶,鞋印骤然消失。

  漫无目的走了几步,身旁一棵竹子上沾着几滴血迹,他两指抹上去,鼻尖轻嗅,是新鲜的血。

  意柔被掳,桃枝也消失了,他心中如坠冰窟。

  一无所获,他只好折返勤书阁,爹娘皆面色凝重,大嫂哭得脱力,伏倒在大哥怀中,意安不在,应是被带到别的地方,不让他接触这血腥场面。

  “许是中午的饭菜有异,我等腹泻难耐,茅厕今日就没空闲过……老爷夫人明鉴啊,我等并非偷闲多懒……”

  “五万两,账房可能拿出来?”沈老爷眉头紧锁,问管事沈禄。

  “不行!”沈瑜脱口而出,郑氏肿成核桃的眼睛瞪他一眼,他又弱了下去,“不……不行,拿不出来的,所有铺子的现银只能勉强维持周转……”

  “你放什么狗屁,”郑氏刚失去一个亲如姐妹的婢女,本就伤痛欲绝,又听丈夫这般不近人情的话,气得刮了他两个耳光,“沈瑜,我以为你只是风流成性,没想到,你还是个罔顾亲生女儿性命的人渣!”

  “你冷静些,我何曾说过不救?总归有旁的办法,若是没有,倾家荡产也是要把女儿救出来的。”

  “好了,”老夫人拍了桌子,站起来时头晕目眩,幸得锦屏搀扶,“沈禄,去轻点库房,我房里所有的首饰都点上,送去李氏典当行,五万两,还是能拿出来的,再不济,便关了几家铺子。瑜儿,你去报官,我自去陆家求援,借些亲兵。夫君,你在府中看情况。”

  她走了两步,头痛欲裂,几乎站不直身子,沈老爷和沈庚皆上前搀扶,沈庚咬了咬唇,“娘,是方达,我和方达,小时候常去摸那石狮子的脚。绘春楼占地广阔,一侧面向诏安湖,不易设伏。他选这个地点,怕也是试探我是否念及曾经的一起长大的情分。他的身手我了解,带着个姑娘,绝不可能翻|墙而出,意柔一定还在府里。娘,你就坐着吧,我一定会把意柔找回来的。”

  他走到兄嫂面前,“嫂嫂,你先别急,是我疏忽大意,是我的错,我一定把意柔全须全尾带回来。”

  郑氏哭着点头,“三弟,拜托你了。”

  老夫人捂着胸口顺气,疲惫道:“你去找吧,这边瑜儿也得把银子备好,沈禄,你带一队人到绘春楼附近埋伏,务必活捉他爹娘。”

  他指出几个地方吩咐家丁去找,自己也举了火把,搜查湖边栈道底下空隙搜寻,小腿浸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下,湖底淤泥全都灌进鞋子里,冷得彻骨。

  再次回到勤书阁,他的鞋袜尽湿,衣裳和脸颊沾了不少污泥,周身萦绕着戾气。

  “没找到吗?沈府就这么大,怎会找不到?!”郑氏哭天抢地。

  他愧疚低头,“方达可能会去的地方,我都去了,没有找到他。”

  “不是方达,是方围。”衰弱的声音传进室内,二公子沈遇面色煞白,唇色青紫,被沈弋扶着咳嗽着走进来,“我方才在院中,见有人抱着意柔,往后山竹林去,方达身材矮小,那人身材壮硕,左手抱着意柔。我记得,方围是左撇子。”

  沈庚幡然醒悟,“马棚!去马棚!”

  沈遇走了两步过来,脚软得再也走不动路,被杭夫子搀扶着缓缓坐下,看着沈庚带家丁离去。

  ……

  竹林中,“方达,你就不想想你的爹娘?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再失去你,叫他们如何活下去?”月色幽幽,天地俱寂。

  桃枝回头、转身,关注着周遭的风吹草动,耳后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捏起石子弹了过去,擦过那人侧脸,血珠四溅,那人捂脸惨叫一声。

  昏迷着的意柔躺在地上,呼吸恬静,捂着左眼后退的人身形高大,是——方围。

  “方大叔,”她放下手中的石子,“对不住,你还想见到方娘子和方达的话,我可以帮你。”

  “裘珠姐姐已经没了,她行刑那日,我去看了她,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们平平安安的。”

  “很快他们就会反应过来,整个沈府,会挤满搜查你的家丁,没有我帮忙,你逃不出去的。”

  二人和昏迷的意柔避开搜查的人群,从倚玉轩后头翻出府外。桃枝趴在墙上,从袖子里洒出些粉末,粉末立即随风扬起,墙外家丁昏倒一片。

  马棚依着沈府而建,有一间陋室供看马人休憩,方围一掌把看马人打晕,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推门走进去。

  陋室内竟然另有乾坤,他掀了毛毡地毯,拉起一块木板,一条地下通道露出。

  跟着他往里走,桃枝问:“这里为何会有个暗道?”

  他点了油灯,一室昏暗,四壁潮湿,桌上摆了块发霉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她,她接过默默吃下。

  “沈公所建,以防不测,可稍作躲避。”他仍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把意柔扔在地上,坐上逼仄的小床。

  “这么个地方,沈老爷知道吗?”

  “老爷金尊玉贵,从不踏足此地。”

  “沈公对你很是信任。”

  他不答,沉默嚼着馒头,额发垂下,左脸从鼻到耳一道可怖伤疤,桃枝跪在他面前,递出自己的随身携带,准备更换的擦伤膏药,“你的脸,很疼吧。”

  方围摇头不接,看着无知觉的意柔,刚毅的眼睛里流下一行清泪。

  桃枝执意把膏药贴在他脸上,“很快便能好了,看到你这可怖的伤,他们会伤心的。”

  “大叔,你歇息一会儿,便驾马车离开吧。”

  他静默间已泪流满面、濒临崩溃的模样,桃枝默默掏出一个月饼,掰了一半放到他身侧黑乎乎的褥子上,一半自己嚼起来,“大叔,今夜中秋……往年的中秋,你都是在府上过的吧。”

  “方娘子那边,已经得手了呢,你也得快些起行了,等天亮了,他们会更加严密搜查,那时候你便走不了了。”

  “没有爹娘的孩子很可怜的,我小时候便没有爹,总是被邻居的姐妹欺负,你们一家人,一起逃得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给方达娶个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多好。”

  “我罔顾沈公的抚养之恩。”他声音颤抖。

  “你也是迫不得已嘛,你不来,方达便吵着要给姐姐报仇,他的身手那么差,没准连自己也交代在这里。你也不想伤害大姑娘的,只是搭上了一个女儿,还这样不清不白被赶回乡里,以后你们在乡里如何自处?方达还这么小,以后没有姑娘愿意嫁他,怎么办?你来这儿,是就打算玉石俱焚,为妻儿谋一条生路吧?”

  见他面容微动,桃枝更连声相劝,“这儿,我替你善后,保管甩掉沈府的追兵。大叔,你若是我爹,我定然不愿意你亲身涉险的,如今,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与妻儿一家团聚。”

  “好……”

  “那大叔,你和方娘子约定了,要去哪里呀?以后你们安定下来,我也可以去看望你们,就当是,替姐姐尽孝心了,我见了大叔,也当作亲人一般,也可圆了我的思亲之情。”这话说得略做作了,方围这几日来受了不少折磨,骤然遇到旁人关心,动容之余并未发现异样,站起身整理黑色披风,“我们曾说过,先到愈平乡,走水路去西洋。”

  “那,愈平乡,该怎么走啊?”桃枝舔了舔唇,“我是说,我到此处扬州不过一月,只听说过姐姐的家乡是望平乡,从城南门往东走五十里,那,愈平乡,是在哪里呢?”

  ……

  夜色越发稀薄,沈庚带人逼近马棚,亲手挑了陋室的布帘,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看马人躺在床上酣睡。

  身后一阵骚动,热气升腾,他蓦地回头,火舌已经燎上草屋的房顶。只来得及把看马人背出来,火焰已把这小小草屋全然吞噬。

  马棚顶也被烧光了,十几匹马受惊,跺脚欲逃,无奈被马绳拴着,嘶鸣震天。

  拴着马绳的木头很快被烧坏,马儿争先恐后踏出马棚,众家丁瑟缩着躲避。

  几辆日间用过,未解马绳的马车也被拉走。其中一辆比起其他,似乎更为缓慢。他凝眸一瞬,脚下运功,轻巧踏上奔腾在最前的一匹骏马,同时号令:“那辆马车有异,给我追!”

  早起卖包子的陈五看见目睹一桩奇案。

  他惯来占的位置,背对诏安湖,面对绘春楼外的大道,人流量很大,这天刚摆好摊位,便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而后带起一阵喧嚣,绘春楼顶跳下、楼后闯出,山上冲下,甚至身后湖面破水而出,许多人拿着武器叫嚣,其后一群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追赶先头的马车。

  那些光拿武器叫嚣一场的家丁,吃了一阵尘土之后,纷纷到他的包子摊买上几个包子,因此这日他很快便收工了。

  包子还剩几个,正装油纸袋的时候,一辆精美宽敞的马车再次从眼前飞也似的驶过,这次他有经验,用油布把仅剩的几个包子盖好,果然后面又是一堆追兵,扬起一堆灰尘。

  为首的似乎还是个挺俊俏的小公子。

  ……

  方娘子驾着马车,方达手里抱着一管狼烟。

  他们约定,方围到府中挟持大姑娘,母子二人去拿银子,三人在绘春楼相见,一道远走高飞。若是他们两人被抓,便以狼烟要挟,只要点上狼烟,方围见了,会立即取了大姑娘的性命。

  其实他们都明白,方围这一去,一家三口便是永别。他不可能再从沈府里毫发无损地逃出来,只能掌控着大姑娘,给他们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他们的马车停在绘春楼三里外的民房外,现在必须要走了,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一场等待本就是无谓的。

  “方达,准备拿银子,咱们走了。”

  方达摊在马车上流泪,泪水把狼烟都浸湿了一截,“不……我要等我爹。”

  方娘子一鞭子抽过去,“你爹的命没了,再等下去,我们的命也没了。”

  少年固执道:“我要等我爹!”

  又一记鞭子,把他细皮嫩肉的手打得皮开肉绽。

  “走不走?”

  “走……走……”

  经过绘春楼,她吁马缓下,方达蹑蹑伸手,把一大包银子抱进马车。她往车内看了一眼,转头狠狠挥动马鞭。

  一路向右拐,渐至人烟荒芜处,身后追兵全被他们趁早做好的路障拦下,只剩几个骑兵,驶过一个峡谷,他们的马车拉动脚下一条绳索,绳索牵引山峰上的石头滚落,把追兵砸了个精光。

  旭日东升时,他们终于到达愈平乡,崭新的生活似乎也在眼前。

  向居民讨了碗水,准备略歇脚再去坐船。儿子喝了水仍无精打采,歪着脑袋倚着车壁,双眼放空。

  她夺过他抱着的银子,笑容满面地清点,“都是真金白银,都说这沈家有银子,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这回才算看见。有了这银子,咱们娘俩下十辈子也不用愁了。”“我要我爹。”方达抱着膝盖喃喃自语。

  方娘子也不管他,捏着他下巴,把剩下半碗水灌下去,“这可是你爹拿命换来的银子,你好好花,是对得起他了。”

  方达挥手打翻了碗,癫狂道:“我要我爹,我不要银子,我要我爹!”

  方娘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要你爹,现在便回去,我不拦着你。”

  他又把头缩回臂间,不再说话了。

  方娘子很是得意,又向店家讨了一碗水,倚着车辕喝下,方达却突然见鬼似的表情,指着她身后,“爹……爹……”

  “你发什么病?你爹早就下地府见你姐去了。”

  “是爹!”

  她回头,果然见一辆马车驶来,为首的高大男人浑身黑色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斗篷遮住面孔,只能看见下半张脸,的确是她的夫君,只是脸色青黑,看起来很是怪异。

  “夫君?”她试探着问,那人走下马车,二话不说,朝她胸口扎了一刀。

  “爹……爹……”方达在马车里挣扎着后退,被那人拔了她胸前的匕首,指尖一番,他便被匕首扎透。

  胸口剧烈疼痛,她看见他的手,细嫩白皙,根本就不是她老实巴交的夫君方围。

  生命在流逝,她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儿子回家吵着闹着要为姐姐报仇,他坚决拦着,不让他去,儿子以死相逼,差点被他打折了腿。她却想起一计,既然有桃枝相助,错开府里家丁,何不挟持着大姑娘要一些银子,左右也是他们赢得的,要了银子,不必要伤害大姑娘的性命,也算是为女儿报了仇。

  这个荒唐的想法,方围破天荒默默抽了管水烟,说:“好。”

  她想起老夫人说,方围是个能过日子的男人,日子总是自己过自己的,不必要羡慕旁人。

  她想起他的细腻心思,在自己和儿女生日时,饭桌上摆上四朵小花。

  那人披着她夫君的皮,见她还睁着眼睛,上前补了一刀。

  沈庚带人来到时,便见这样的场景,方家母子倒在地上和马车里,鲜血满地,村庄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瑟瑟发抖的村民躲在家中,从窗子里往外偷看。

  “来。”他对一个四五岁小孩子招手,那孩子抱着茅草垛子不敢过来。

  “别怕。”幸好他袖口里藏了颗糖。

  “他们往那边去了。”小孩指着南边树林,吮着糖果,笑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叔叔会变戏法,驾着马车呢,把自个儿的头割下来了。”

  隐约可见山林间一架马车卡在两棵树之间,众人赶过去,薄雾弥漫的山间,方围的身子仍坐在马上,头却滚到了相隔甚远的另一颗树下。马车卡着,马儿徒徒踢腿,无法向前。

  他撩开马车帘,里头只有一个昏睡的意柔,毫发无损,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做了个美梦。

  有家丁把她抱走,有人收拾马车,把方围的尸首抬走,有人张罗着围观百姓离开。

  他寒毛根根竖起,在热烈的阳光和炙热的风中,寻找一位姑娘。

  沈府的马车中间铺着厚厚的羊绒,只有方才意柔躺过的痕迹。

  他正握着马鞭阵阵焦灼,害怕她留在府中,更害怕她在马棚,已经葬身火海。

  “桃枝……”他不由自主轻唤一声。

  左边的座椅掀开,雪白的双手撑着木板,一双俏生生的眼睛露出来。“嘘,我在这儿。”

  他欣喜若狂,把人挖出来,见她完好无损,一把搂紧,“你吓死我了。”

  她卸了全身力气,安静地瘫软在他怀里,双眸水灵灵的,在他脑后乱转,若他见了,定要猜想她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为什么这么香?”他有些疑惑。

  “我好困……”她嘟囔着,渐渐合上水润的双眼。

  ……

  桃枝再睁眼时,襄桃嚷嚷着,“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步冲出去唤人。

  她还略有些头疼,昨夜强撑着驾驶马车,已经动用了本不可用的内力,不久后她便会遭到反噬。

  沈庚最先过来,问的是,你的头疼不疼,身子疼不疼,脖子疼不疼。

  在她连连摇头表示拒绝回答后,他才讪讪作罢。

  老爷夫人也过来了,夫人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桃枝,这次,真是苦了你了。我们沈家是做了什么福报啊?几次三番得你相救。”

  老爷弯着腰问:“昨夜,是怎么一回事呀?”

  她开始编故事:“昨夜,我去勤书阁找意柔姑娘,见平鹃姐姐出事了,便追过去,一路跟着方围的踪迹。跟着他从倚玉轩后□□而出,看他进入马棚,我便躲在马车里,想着伺机而动。后来,他把大姑娘放在马车里,我便藏进暗格,看着他点火惊马,逃到愈平乡。”

  “然后呢?”夫人目光关切。

  “然后,”她簇簇落泪,“太可怕了,然后,他不知发了什么疯,见到方娘子后,先杀了他们母子,再把自己的头砍下。”

  “我本想着,若是大姑娘有事,我定要挡在她身前的,没想到,自己听着动静,倒吓得腿都麻了,动也不敢动……”

  老夫人坐下,环抱着她肩膀,“好闺女,你可真是受了大苦了。”

  “我没事,大姑娘才是受苦了呢。”她伏在夫人怀里,十分乖顺,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匆忙,那块包裹方围身子的油毡布、小板凳和鱼线,是否埋得足够好。

  她本来只想跟着方围一起走,随机应变,进入草屋的地下室,看见许多工具后,忽然心生一计,用方围的身份,把方氏母子在村民面前杀了,才算一劳永逸。

  可惜了方达,她本以为他算个男人,会过来给姐姐报仇呢。

  “夫人,桃枝这番又立大功,我们该如何答谢才好?”

  老夫人亲昵摸着桃枝的鬓发,“你说呢?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要的,老爷夫人救了我,让我把沈府当成家,我已经很感恩了。”她哽咽道:“老爷,夫人,桃枝没有爹娘,没有家人,是真心把你们当作爹娘敬爱的。”

  她似乎少说了一句把他当成哥哥,找了一夜未曾合眼的人如是想到,于是他酸道:“既如此,爹娘不如认下这个干女儿,作为恩典。”

  老夫人和蔼道:“既然如此,便让我们有这个荣幸,做你的爹娘可好?夫君,我们今日,便把桃枝认作干女儿,可好?”

  “你们还来真的呀?”

  沈老爷抚掌笑道:“甚好,甚好!我们不是早就想要个女儿嘛,正好,是老天爷锤炼,为我们送来一个这般玲珑可爱的乖女儿!”

  老夫人附和:“夫君说得是,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请杭夫子主持行了大礼,也算冲冲方家的晦气。”

  沈庚阻拦道:“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别说风便是雨的。认干女儿便这样随意吗?”

  老爷:“要你管。”

  老夫人:“咱们沈家是民主的家庭,请你陈述反对意见。”

  “我……”沈庚想了半天,也没办法说出个一二三,让桃枝成为他们沈家人,他应该挺乐意的。

  可是心里怎么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呢?

  老夫人已经殷切问:“桃枝,可还记得你的生辰八字?”

  小姑娘摇摇头,“只依稀记得,是在腊月。”

  沈老爷捻了捻胡子,“倒真是比庚儿要小,这样吧夫人,咱们找杭夫子算一卦,哪个日子最后,桃枝便是哪日的生辰。”

  “此计甚妙!”

  吩咐桃枝好好休息,二老兴冲冲地边商量边出去了,沈庚无奈拍着脑袋,几个时辰前他回府时,这两位还是一副哈欠连天,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睡了几个时辰,便如此生龙活虎了。

  桃枝还是呆呆的,像是倦意正浓的小猫,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捏她的脸,“小花猫,还没睡醒吗?”

  “什么小花猫?”

  “你啊。”

  桃枝抬爪子挥掉他的手,“我不是。”

  沈庚故意把她满头青丝弄乱,“你就是你就是。”

  她推拒着往床榻里躲,他的手划过她脖子后,弄得她直痒痒,“你你你别碰我了。”

  “好吧,我不碰你。”他跨坐在床榻上,双手把她脖子搂得紧紧的,柔顺的发丝落在她脖子上,以及衣领外的一小片皮肤上。

  “你不是说不碰我吗?”不是开玩笑,她真的全身无力,过度使用内力后,身体已经被掏空了,刚才和老爷夫人的一番周旋也很耗费心力,面对这位大爷她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

  “不碰你,抱一抱总可以吧。”他的头歪靠着她的,想起昨夜经历便觉后怕,声音陡然沉下,“你吓死我了,往后,别再冒险了。”

  她神差鬼使问:“我不应该救意柔吗?”

  他嗤笑了声,伸手揉揉她脑后长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便别想着救旁人了。”

  “旁……人……”她嘴唇开合,无声吐出这两个字,不过普普通通两个字,却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如此亲密,她从未感受过的亲密,让她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眼见他抱了许久仍不愿意放开,她打了个哈欠,听他又问了一遍:“你身上是什么香?不像你平日的海棠香呀。”勾起她心里阵阵烦躁。

  若不是浑身无力,她一定一掌把他打飞。

  这曼陀罗花的花粉,不仅能用来遮掩讨厌的血腥味,还能让你头晕目眩,行了吧?

  也怕还残留的血腥味被他闻到,偷偷从袖口沾了一抹花粉,也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右手绕过一圈,两指置于他的鼻下。

  “阿嚏,怎么越来越浓了……”睡吧,睡吧,快走吧,别搂着我了。

  “啊!”“哐啷”一声,襄桃把水盆砸在地上,双手捂眼,“我什么也没看见!”

  沈庚终于放下魔爪,好笑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们在亲亲抱抱。”

  桃枝靠着墙面有气无力道:“没有亲亲……”

  她却自顾自说:“我娘说,男女非亲非故,是不能亲亲抱抱的。”

  “好朋友也可以抱抱,只是表示友爱,我也可以抱抱你呀。”他在说什么?怕不是醉花粉了?

  “才不要!”襄桃尖叫着躲开。

  沈庚心道我还不愿意呢,下一秒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情感,似乎,除了娘亲,他从没对一个女子这样亲密过,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便止不住的与她亲近,对她好,尽管看起来有些一厢情愿。若叫他去亲昵搂抱第二个人,便是从小伺候他的襄桃,他也是不乐意的。

  “行了行了,我才不抱你呢,你去找沈福。”

  襄桃脸红了,“公子……你说什么呀!”

  “我说,桃枝是我的妹妹,爹娘要把她认作干女儿了,不信你去问他们。”

  襄桃一脸欣羡看向桃枝,三公子已经走了出去,口中念念有词,但她听不清,看起来——脚步虚浮,像从前在仙鹤楼熬了几夜回家时的样子。

  桃枝对她无奈地笑,“襄桃,把布巾给我吧,我想擦擦脸,辛苦你了。”

  襄桃今年十岁,是家养的丫头,爹爹名叫许亦,是管事沈禄手下的一把手,也管着不少府中事务,她一直被娇养着,性子极是活泼可爱,府中人都喜欢她。

  桃枝手伤了的这几日,她下了学,便常常过来搭把手,也十分喜欢这位花容月貌的姐姐。

  这会儿她乖巧上前,递上布巾,“姐姐,你还需要什么?”

  她布巾擦脸,襄桃以为她会说,“没有了”,没想到她说的是,“麻烦你再给我烧一盆热水好不好?我想擦擦身子。”

  啊!这府里其实没有这么讲究的丫鬟,特别是秋天,只出薄汗的话,只要用洗脸的布巾顺道擦擦身子就好了,但是姐姐的朝她甜甜笑着,歪头脑袋说一声“谢谢啦”,她便毫无怨言动身了。

  “等等,”她回身,只见桃枝姐姐略不好意思,还是开口对她道:“劳烦你,再烧一盆水我想洗洗头发……”

  “啊,好的。”那双猫儿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她就跟被下了蛊似的,全然把她的要求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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