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针锋_在逃公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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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针锋

  桃枝不敢回答,她在沈庚面前,展露了太多太多的破绽,以他的七窍玲珑,之所以没有发现,不过是他下意识不想去怀疑她罢了。

  于是破罐子破摔,笑意冷了下来,把瓶子塞回衣襟,“于我无关,三公子不相信我,只管去查。”

  沈庚恨死了她这模样,装也不装了,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他只想把她的眼睛遮住,他也这么做了,可是嘴角还剩下轻蔑的笑意,刺得他的心丝丝作痛。

  她知道自己今日和程殊相约,她刚好失踪,她的房中有血迹,她能在武艺高强的方围眼皮下藏匿……他不敢再想,若这件事真的与她有关,他怕是会疯掉。

  沈庚威胁道:“我会如实禀告爹娘。”

  “你没有证据,干爹干娘会相信我的。”桃枝不甘示弱回击。

  他几乎要被气死,心里担心程殊的安危,桃枝这边既然无恙,只好暂且把她放下,吩咐家丁,“把她带回府上,妥善看顾。”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是暗示家丁把她看牢别让她再出门的意思。

  沈庚翻身上马,路过桃枝,只见她的眸色反照着日光,像眼眶子里嵌了两颗透明的琉璃。

  她在挑衅,她在用眼睛说,你去找证据吧,找得到证据,算我输。

  他于是冷哼一声,打马离去。

  疾驰许久,风吹得眼角干涩,滚烫的泪滴在手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满面的泪。

  前日夜里才来过的程府别苑化作一片废墟,他掩鼻进去,土地皆焦黑,四户连起的正厅烧得知剩几根梁柱。

  别苑起火,他得知这消息,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他立即赶来,火势微弱,只见烧死的仆人被一个个抬走。

  是不是因为他?他的心沉到谷底,是不是他怂恿程殊把书信偷出来,摄政王的眼线盯着动静,派人刺杀程殊。没有理由,摄政王和程恢是合作关系,没有理由直接杀了他的幼子,是他要偷书信,若摄政王知晓此事,为何不来杀他?

  听说知府得了消息,程殊被绑架,程大人按照匪徒的要求带人前去,他本想跟着一道救人,却同时听闻桃枝也被失踪了,他怕桃枝被他所累,又恐她孤身一人被掳走,无所依仗,立即放下这边去找桃枝。

  沈庚的锦靴踏碎焦黑的木板,时光倒流,雕梁画栋、衣香鬓影,一幕幕在这儿发生过的,每个仆人的笑容,又鲜活起来,他和程殊一道在角落里疯跑,在每个犄角躲猫猫,程殊有心疾,轻易不能睡着,他爹娘也不大管他,把他扔到这别苑来,他自己则小时候贪玩,常从府中溜出来,两人简直一拍即合,常常换着法子厮混。

  这别苑里全是他最美好的回忆,而如今,他在这儿确认最好的朋友的死和自己有关。

  头痛欲裂,他不由朝天大喊,抱头蹲下,桃枝的态度,毫无疑问跟这件事有关,桃枝来到沈府,桃枝被他介绍给程殊,程殊对他从不设防——桃枝想要程大人的命,她怀着跟自己同样的目的,阻挡摄政王侵吞扬州,他和杭夫子准备以书信惊醒江东王,桃枝和她背后的势力,则更加激进地直接刺杀程恢,消弭摄政王在江东的助力。

  她一个宫女,到底掺进什么势力中?她来沈家,也是为了某个目的吗?他的心更痛,想起初见时,他在树上看着忧愁的少女,就像飘浮人间的一缕轻烟,随时都会随风飘去,这样出尘绝艳的人,怎会参和人世的浑浊?

  他绕着别苑转了一遭,自嘲笑了笑,有一件事她说对了,他没有证据,她后背的人训练有素,做得很干净,整个别苑烧得均匀彻底。

  踏出门槛,他冷笑,等着瞧吧,他就不信自己抓不住她的尾巴。

  天色已暮,他又打马勘察程恢葬身的山坡。

  桃枝倒了一掌的牵丝引,和着热茶全部吃下,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恍若脱胎换骨,重新捏了个模子,把自己的思绪塞进去,她感到身子无比得轻,几乎化作一朵要飘走的云。

  她先到自己的小厨房熬药,请枕鸳帮忙看着火,自己去看了郑氏和意柔,找不到她,她们吓坏了,郑氏后怕地抱着她,“你这丫头惯来是靠谱的,这次怎的乱跑呢,也不跟嫂嫂说一声?”她只好连声道歉,而后端着熬好的药去甘露阁探望沈老爷和沈夫人。

  她发现自己没法自由行动了,身后一直跟着两个影子般的家丁。

  沈老爷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沈夫人则在春寒料峭里感染了风寒,沈府这段时间一直多事,沈夫人决心整顿下人,累病了几回,两个老人无事不出甘露阁,只道好好养病。

  桃枝奉药,先道歉自己今日所为惊动府里人马,害干爹干娘担心,再说起昨日听到的典故,这风寒药里加了受寺庙荫蔽的无根之水,干娘喝下,定能立马痊愈。

  沈夫人于是捏了捏她手心,端碗喝下。

  桃枝又问:“我反正是府里一大闲人,往后常常过来,给干爹干娘奉药可好?”其乐融融地说了会话,沈老夫妇一直盼着有个女儿,而桃枝若要尽心,会是天底下最甜最乖的小女儿,纵使一开始为了报答桃枝的恩情认下她,相处这么些天,彼此早有了真感情。

  他们颇为老怀欣慰,沈老爷道:“有个姑娘可真贴心,你看你三哥,一年到头也不到这甘露阁里来一遭。”

  桃枝不得不顺着他的话为沈庚开脱,“三哥也是时刻想着沈府好的,为了阻止摄政王侵吞江东,他已经奔波多日了。”

  沈老爷认真了些,“摄政王拥兵八十万,权倾朝野,他若要吃了江东,我们一届草民有什么法子?沈庚这纨绔子,又在想什么东西?别害了咱们整个沈府!”

  “不会的,”桃枝为他捏肩,“干爹,三哥哥表面上吊儿郎当,其实心有沟壑,做事也分寸,你别急着否定呀,好好跟他谈一谈吧。”

  话音刚落,一人踏进房门,是挟着滚滚怒意的沈庚,他二话不说,人也不问,脱靴上榻,靴子仍得老远,四肢敞着瘫在床上。

  沈老爷扔过去一个软枕,“你这是做什么?”

  他把软枕压在脸上,声音闷闷传出,“程大人死了。”

  沈夫人问:“可是江宁盐铁道正使程恢?”她出身的陆氏是扬州四大族之首,于程家也是算远亲,程恢是家主,骤然死了,程家必然分崩离析。

  沈庚一点都不想解释,爹娘一味追问,他只把软枕牢牢压着脸面,一言不发。

  桃枝软声道:“干爹,干娘,先别着急,程大人是摄政王的臂膀,他死了,于沈家而言,是好事啊。如果摄政王进犯扬州,养着私兵的世家倒还好,被人鱼肉的,不就是咱们这些商户之家么。况且,关于沈家藏着《连城谱》的传言,坊间还流传着,扬州若是乱了,我们如何自保呢?”

  沈夫人咳了两声,衾凤拨动铜盆中的金丝炭,她喝了口茶,“咱们向来,都是这么过的,做好自己的生意,每块银子都来得正当,嘴长在旁人身上,若要乱传,便由着他们去说。至于摄政王狼子野心,我和你干爹也有想过,我们沈府每年送给知府、郡守、江东王的礼仪不少,摄政王来了,照旧给他送一份便是了。”

  桃枝摇头,“干娘太天真了,江东之地向来富庶,你没见过打起仗来生灵涂炭哀号遍野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些兵痞,会杀人不眨眼,摄政王之流,也绝不是贵重的礼仪便能魇足的。若要打仗,沈府必然首当其冲,不得安生。”

  她的声音清泉般缓缓道来,老沈夫妇沉默了,他们能其实能想到,只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勉强维持一整个沈府正常运转,已经很难了,大儿子也不是个有能力的,二儿子身体不好,老三吊儿郎当,他们依靠得了谁?

  沈老爷于是缓缓开口问:“程恢死了,摄政王就真的不来了?”

  桃枝冷静道:“起码一两年之内,他的手伸不到扬州来,干爹干娘,为了保全沈府,我们早做准备,把库房里易碎的珍宝兑换成银两,田庄别再种棉花,改种能存放很久的红薯和稻米,秘密豢养私兵,一旦打仗,先开仓放粮,俘获民心,或许可以顺势而为,把沈家推为与四大族并肩的望族,趁着兵荒马乱重新洗牌,沈家便再也不必任人鱼肉了。”

  沈夫人很是惊讶,“桃枝,你怎么会懂这些?”

  “我……不过多读了两本闲书,承蒙干爹干娘厚恩,大胆说出些愚见,”桃枝拉开沈庚挡脸的软枕,微笑问他:“三哥哥,我说得可有道理?”

  沈庚瞪了她一眼,抢过枕头抱在怀里,坐起来,闷闷道:“有理。”

  “这……不如咱们跟大郎商量商量,布庄的生意,这几年都是他掌着,若能分一些地出来种粮食,多个保障,也是好的。”沈老爷道。

  他们没有立即表态,但显然动了念头,桃枝和沈庚告退后,并肩走在月光下,二人皆无话。

  桃枝一句话也不想说,回到自己的迟梧阁门前,想转身进门,手臂却忽然被拉住,他的笑容狰狞,多了几分自己不熟悉的戾气,“没想到你的本事挺大,轻易便劝动了爹娘。”

  “承让。”

  “程殊到底有没有死?他在那里?别苑和山坡上,都没有他的尸身。”

  桃枝心里憋着一股气,就像小时候偷偷练功,被混沌的功力反噬,心脏钝痛,她于是抬眼直视他凶巴巴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实话。”

  “若我不说呢?”

  他的目光逡巡在她面上,几乎把她的脸刮烂,“若他死了,我一定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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