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舳舻千里 上
海上。
朝阳刚刚升起，海平面上，浪潮起落，碧蓝的海水泛起粼粼波光，映出一片片金黄。视野尽头，东方的陆地缩成一道隐约的线条。
而西方，帆影遮蔽了海面。
数以百计的战舰集结在这片海域，绘着各色纹章的旗帜飘扬在桅杆上。修长的船身嵌满精灵风格的纹饰和法阵回路，水手四下忙碌，整理索具和船帆。
船上补充的士兵，拿着短矛，背着弓箭，在百夫长的呼喝声中，于船尾列队，做战前的最后准备。精灵们已经许久没有参与如此规模的战争，以至于这些在阿尔维林本岛征召的年轻士兵们，竟然对战船感到陌生了。
几个船员抬着大锅，到甲板下，给桨手们分发早餐。这些人都是老手，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服役生涯，已经让海上生活成了他们的本能。
海主埃尔塔莉站在舰楼上，难免叹了口气。
家族的盟友，尼尔卡元老，自从凉州回来，就一直对大家说，如今的精灵需要一场战争。埃尔塔莉现在倒是能明白他的心情了。
她一边感慨了下，一边不断指挥部下传递指令，引导各舰队进入阵型。
当情报官把人类舰队集结的消息带到大会会场，那里的争执声少有地停歇下来。把漫长人生消磨在结党、阴谋上的精灵元老们，罕有地放弃了争执。
聚集起来的人类战船可能超过了千艘，已经浩浩荡荡地离开巴里希港口南下，向圣城方向前进。埃尔塔莉从艾博罗方向带回的舰队，曾经试图在他们汇合前进行拦截，但最后也没能成功，只截获了一支运输船队，俘获了十几艘输送补给和朝圣者的货船。
放在以往，大家少不得又会因为责任问题，开几天会扯皮。但如今人类正在磨刀霍霍，这么庞大的舰队，显然不可能平白无故集合。
现在的战舰，对沿途的港口依赖很强，人类舰队明显是想扫除沿岸的精灵舰队，摧毁他们的贸易据点，把他们彻底驱离大陆。而如果放任他们达成目标，接下来会发生的，必然是对阿尔维林本岛的神圣远征。
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信仰，人类领主们都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做。
海上利润最高的航道，如果画在海图上，就是从维塔利亚出发，连接南大陆，再连接阿尔维林的一个封闭三角形。商人们从大陆各地，运来工具、奴隶、简单手工制品，运往南大陆。那里的精灵和人类殖民者会收购这些商品，再用当地产出的粮食、矿物填满船舱。大部分高级原料会被运往阿尔维林本岛，在那里加工成精美的制品，高价销售回大陆。
货船只要跑一圈，就能获得数倍乃至十几倍的利润，以至于有条件的人纷纷不顾生死，冒着海难和海盗的巨大威胁，从事海运贸易。
为了争夺对贩奴航线的掌控权，佩尔索斯的大商人不止一次向精灵发动战争，试图夺取他们建立在海岸和近海岛屿上的中转港口。势力范围在维塔利亚西海岸的几个精灵家族因此损失惨重，多年经营的人类奴隶市场，也被人类商人抢占。
现在航向南大陆的运奴船，十条里面八条都是维塔利亚各大商会的。原本这些人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位置优势控制了货源，他们相互勾结，意图控制价格。
南大陆的精灵种植园，被迫高价从这些人类商人手中，购买人类奴隶，导致利润严重受损。因此，这也让他们成了埃尔塔莉有力的支持者。
当艾博罗人、巴里希人和维塔利亚人的舰队，像蜂群一样越来越大，连最保守的本土派元老也坐不住了。
精灵们的舰队、武装商船、探险队、劫掠船，从已知海域的四面八方汇集起来。
东方的坠星海中、维塔利亚的航线上、南大陆港口外、阿尔维林的军港里，得到命令的大小船只，一个接一个地扬帆起锚，向着集结地前进。
最好的时机恐怕已经耽误过去了，这让埃尔塔莉有些郁闷。而且，她一直以来寄予希望的盟友，这次反应也一样迟钝。
凉州军很早就知道了西洲人集结战船的消息。伊兰瑞尔确认了情报可靠后，就把消息通告了他们。但从钱程到幕僚、军校们，都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凉州军官们的思维很简单，西洲人又不是鱼，攒了再多船，也总得上岸。而且，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消耗不是个小数字，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维持着。
对双方这次而言，战争的目的，是夺取维塔利亚的几座重要城市以及交通要道，而这些目标都是在陆地上。因此，所有的军事行动，也都必须围绕这些目标展开。
众人一致认为，不管集中了多少船，决战肯定是在地上进行的。等西洲人上岸，就去把他们大军灭了，港口烧了，根本不需要出动战船。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双方相互抓不到对方主力，陷入吃粮战。然而相比臃肿的对手，凉州兵的后勤压力小了很多，粮食的仓储更丰厚，运输也更加便捷。
首先撑不住的，必然是西洲大军，而凉州兵依然可以掌握主动。到时候，就是长平之战最后半年的态势了。
所以，得到消息后，钱程命令阿蒂拉率领雇佣胡骑，绕过西洲人的城镇，向维塔利亚腹地长驱直入。
胡骑一路疾驰，最远的队伍跑到圣城几十里外的小镇劫掠，纵火焚毁朝圣者进城时必经的桥梁。周围的西洲驻军，追着他们跑来跑去，最终也没能抓住她的队伍。
圣城里每天都要收到真假难辨的汇报，佣兵队长们各执一词，说不清这些敌人到底在哪里，他们汇报的敌人数量也千差万别，一时间，分辨不清圣城是否已经被包围。主教们大为惊恐，四处求援，要求信徒们都来保卫圣城。
钱程见效果达成，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让水师做出动的准备，依然在进行日常训练。
然而西洲人的舰队依然在按照预定计划南下。贡献了主要兵力的艾博罗人急着想要上岸救援，但维塔利亚人和巴里希人，并没有把圣城的求救当回事。
佩尔索斯商会控制了大部分运输船，掌管着远征军的补给。巴里希的主教和贵族们，则一直在历次神圣远征中举足轻重，拥有重要的发言权。舰队内部因此大起争执，但依然没有改变航向。伊兰瑞尔再次向凉州紧急求援，水师只能匆匆备战，载着半生不熟的水手和大批刚刚挑选出的士卒，赶去汇合。
这支被精灵们寄予厚望的援军，按照约定时间，在伊兰瑞尔亲自导航下，也赶到了这里。
远处的海平面上，首先出现了一道红线。不久，红线渐渐扩大，高大的舰楼从海天相接处升起，密密麻麻的船影随即进入视野之中。
打头的是“禹”、“汤”、“文”、“武”那四艘造型新奇的战舰，紧接着，最为巨大的“长门”、“长乐”缓缓驶来。
双体相连的船身，让它们从远看，呈现出方形——这就是所谓方舟，也叫舫。充足的空间使得建筑极为庞大，高高筑起的舰楼像宫殿般魁梧，远远看去就让人心生敬畏。
这两艘庞然大物之后，是小了近一半却同样雄壮的“华山”、“方城”。它们分别是秦、楚的天险，被凉州人拿来给战舰命名。形制相似的“崤”、“函”两舰，并排驶在其后。
再之后，是稍小些的“晋阳”、“即墨”。这两艘难克之城命名的战船，也营造的像城寨一般高大牢固。而这些楼船，才是舰队中作战的主力。
大楼船侧后，还有众多其他各式舰船。为首的八艘，按先前双方的通告，分别叫“军都”、“蒲阴”、“飞狐”、“滏口”、“井”、“白”、“太行”、“轵关”。太行八陉命名的军舰看起来瘦削了许多，整体呈现长条形，舰艏安装了粗壮的撞角，但甲板上依然搭起了数层高的舰楼。
这些船刚一出现，就引起了一阵轰动。没见过它们的精灵水手争相好奇地向那里张望。无他，这些船实在是太显眼了。
和精灵或是西洲人不同，汉帝国对战舰的理解，就是海上的战斗城堡。这种思路设计的战舰，效果如何姑且不论，对于提升士气，确实有很大帮助。
庞大的援军让精灵水手们欢欣鼓舞起来，旗舰上的战士也大声喝彩。舰楼上的各舰队军官们，纷纷识趣地向埃尔塔莉表示祝贺，说精灵与汉帝国的联军，这次一定能击败狂妄的人类。
——在精灵们的语言里，新出现的“汉朝人”，和之前的“人类”，是两个不同的单词。
埃尔塔莉现在当然没空去考证文法和词汇，但她也必须打起精神，迎接重要的盟友。或者说，如果没有这个盟友，以各支精灵们的习惯，她恐怕也没法如此顺利地获得指挥权。
就在她对面，一男一女两个浅褐色皮肤的精灵，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您应该去迎接下自己的准女婿了，夫人。”男精灵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穿着海军制式的轻甲，头盔上还有武器损伤的痕迹，语气平和，却略带不满地瞥了埃尔塔莉一眼。他是南大陆舰队的司令塔科马，而在南方精灵中，像他这样的男性战士，爬到这个地位，并不容易。
也同样是因为这种出身，他更加不喜欢通过亲缘和出身争夺指挥权的人，哪怕通过女婿巩固自己的地位，在阿尔维林并不算新鲜事情。
而他旁边的同族女精灵，只是慵懒地四下环顾。她抱着长长的法杖，连铠甲都没穿，看起来也对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兴趣。
另一边，凉州水师还在继续前进。楼船背着朝阳，两两一排，队列一直延伸到远方。蔽日的旌旗洒上一层金黄，帆影重重叠叠，显得极为壮阔。
新兵们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但高处的水手们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埃尔塔莉自己也难免又叹了口气，觉得还在欢呼的士兵们，对于战事过于乐观了。
无他，凉州人的操舰水平，是肉眼可见的生疏。随着距离接近，熟练的精灵水手们都能看出盟友的笨拙。那是他们自己还在训练船上时，也经常会做出的动作。
不过对埃尔塔莉来说，这也并非不可接受的。她早就习惯了指挥五花八门的混合船队，或是带着一群海上民兵与凶残的艾博罗人周旋。凉州水师的优势与劣势一样明显，就看如何利用了。
她没理会旁边还要发言的同僚们，再次让副官传令，命令各舰队展开。
“您准备什么时候放他们参加战斗？”看出她意图的塔科马又问。
“不知道。”埃尔塔莉耸耸肩，轻松地说。
她如愿地在塔科马和那位监军法师脸上，一同看出吃瘪的表情。
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海战是和敌人，也是和命运的博弈。战争中，这种事情当然是没法提前判明的。
虽然她也觉得，什么时候放女婿进攻，或许就是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PS1：
方舟，并两船。——《尔雅·释水》
方，併船也。——《说文解字》
方舟而济于河。——《庄子·外篇·山木》
大船连舫，……以木为城。
过下邳，遂解舫为单舸。——《晋书》
双体船出现的很早，而且应用广泛。“方”这个字最早就是说两船相并的，后来加上偏旁，成了特指双体船的“舫”。
汉代的楼船大概是这种样子：
这个是外国人画的复原图，所以画风有点怪。汉朝人自己画的简笔画楼船是这样的：
（汉代“楼船纹镜”）
就是两条船身，上面放个楼……
地中海的桨帆船，应该就比较熟悉了。和这种差别挺大的：
这个是托勒密王朝的八列桨舰。也是几百人的大船，但构造就完全不一样，矮多了。
这条也不是最大的船。托勒密王朝兴盛期有14艘十一列舰、2艘十二列、4艘十三列、1艘二十列，两艘三十列。
中世纪战船反而没这么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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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刚刚升起，海平面上，浪潮起落，碧蓝的海水泛起粼粼波光，映出一片片金黄。视野尽头，东方的陆地缩成一道隐约的线条。
而西方，帆影遮蔽了海面。
数以百计的战舰集结在这片海域，绘着各色纹章的旗帜飘扬在桅杆上。修长的船身嵌满精灵风格的纹饰和法阵回路，水手四下忙碌，整理索具和船帆。
船上补充的士兵，拿着短矛，背着弓箭，在百夫长的呼喝声中，于船尾列队，做战前的最后准备。精灵们已经许久没有参与如此规模的战争，以至于这些在阿尔维林本岛征召的年轻士兵们，竟然对战船感到陌生了。
几个船员抬着大锅，到甲板下，给桨手们分发早餐。这些人都是老手，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服役生涯，已经让海上生活成了他们的本能。
海主埃尔塔莉站在舰楼上，难免叹了口气。
家族的盟友，尼尔卡元老，自从凉州回来，就一直对大家说，如今的精灵需要一场战争。埃尔塔莉现在倒是能明白他的心情了。
她一边感慨了下，一边不断指挥部下传递指令，引导各舰队进入阵型。
当情报官把人类舰队集结的消息带到大会会场，那里的争执声少有地停歇下来。把漫长人生消磨在结党、阴谋上的精灵元老们，罕有地放弃了争执。
聚集起来的人类战船可能超过了千艘，已经浩浩荡荡地离开巴里希港口南下，向圣城方向前进。埃尔塔莉从艾博罗方向带回的舰队，曾经试图在他们汇合前进行拦截，但最后也没能成功，只截获了一支运输船队，俘获了十几艘输送补给和朝圣者的货船。
放在以往，大家少不得又会因为责任问题，开几天会扯皮。但如今人类正在磨刀霍霍，这么庞大的舰队，显然不可能平白无故集合。
现在的战舰，对沿途的港口依赖很强，人类舰队明显是想扫除沿岸的精灵舰队，摧毁他们的贸易据点，把他们彻底驱离大陆。而如果放任他们达成目标，接下来会发生的，必然是对阿尔维林本岛的神圣远征。
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信仰，人类领主们都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做。
海上利润最高的航道，如果画在海图上，就是从维塔利亚出发，连接南大陆，再连接阿尔维林的一个封闭三角形。商人们从大陆各地，运来工具、奴隶、简单手工制品，运往南大陆。那里的精灵和人类殖民者会收购这些商品，再用当地产出的粮食、矿物填满船舱。大部分高级原料会被运往阿尔维林本岛，在那里加工成精美的制品，高价销售回大陆。
货船只要跑一圈，就能获得数倍乃至十几倍的利润，以至于有条件的人纷纷不顾生死，冒着海难和海盗的巨大威胁，从事海运贸易。
为了争夺对贩奴航线的掌控权，佩尔索斯的大商人不止一次向精灵发动战争，试图夺取他们建立在海岸和近海岛屿上的中转港口。势力范围在维塔利亚西海岸的几个精灵家族因此损失惨重，多年经营的人类奴隶市场，也被人类商人抢占。
现在航向南大陆的运奴船，十条里面八条都是维塔利亚各大商会的。原本这些人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位置优势控制了货源，他们相互勾结，意图控制价格。
南大陆的精灵种植园，被迫高价从这些人类商人手中，购买人类奴隶，导致利润严重受损。因此，这也让他们成了埃尔塔莉有力的支持者。
当艾博罗人、巴里希人和维塔利亚人的舰队，像蜂群一样越来越大，连最保守的本土派元老也坐不住了。
精灵们的舰队、武装商船、探险队、劫掠船，从已知海域的四面八方汇集起来。
东方的坠星海中、维塔利亚的航线上、南大陆港口外、阿尔维林的军港里，得到命令的大小船只，一个接一个地扬帆起锚，向着集结地前进。
最好的时机恐怕已经耽误过去了，这让埃尔塔莉有些郁闷。而且，她一直以来寄予希望的盟友，这次反应也一样迟钝。
凉州军很早就知道了西洲人集结战船的消息。伊兰瑞尔确认了情报可靠后，就把消息通告了他们。但从钱程到幕僚、军校们，都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凉州军官们的思维很简单，西洲人又不是鱼，攒了再多船，也总得上岸。而且，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消耗不是个小数字，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维持着。
对双方这次而言，战争的目的，是夺取维塔利亚的几座重要城市以及交通要道，而这些目标都是在陆地上。因此，所有的军事行动，也都必须围绕这些目标展开。
众人一致认为，不管集中了多少船，决战肯定是在地上进行的。等西洲人上岸，就去把他们大军灭了，港口烧了，根本不需要出动战船。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双方相互抓不到对方主力，陷入吃粮战。然而相比臃肿的对手，凉州兵的后勤压力小了很多，粮食的仓储更丰厚，运输也更加便捷。
首先撑不住的，必然是西洲大军，而凉州兵依然可以掌握主动。到时候，就是长平之战最后半年的态势了。
所以，得到消息后，钱程命令阿蒂拉率领雇佣胡骑，绕过西洲人的城镇，向维塔利亚腹地长驱直入。
胡骑一路疾驰，最远的队伍跑到圣城几十里外的小镇劫掠，纵火焚毁朝圣者进城时必经的桥梁。周围的西洲驻军，追着他们跑来跑去，最终也没能抓住她的队伍。
圣城里每天都要收到真假难辨的汇报，佣兵队长们各执一词，说不清这些敌人到底在哪里，他们汇报的敌人数量也千差万别，一时间，分辨不清圣城是否已经被包围。主教们大为惊恐，四处求援，要求信徒们都来保卫圣城。
钱程见效果达成，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让水师做出动的准备，依然在进行日常训练。
然而西洲人的舰队依然在按照预定计划南下。贡献了主要兵力的艾博罗人急着想要上岸救援，但维塔利亚人和巴里希人，并没有把圣城的求救当回事。
佩尔索斯商会控制了大部分运输船，掌管着远征军的补给。巴里希的主教和贵族们，则一直在历次神圣远征中举足轻重，拥有重要的发言权。舰队内部因此大起争执，但依然没有改变航向。伊兰瑞尔再次向凉州紧急求援，水师只能匆匆备战，载着半生不熟的水手和大批刚刚挑选出的士卒，赶去汇合。
这支被精灵们寄予厚望的援军，按照约定时间，在伊兰瑞尔亲自导航下，也赶到了这里。
远处的海平面上，首先出现了一道红线。不久，红线渐渐扩大，高大的舰楼从海天相接处升起，密密麻麻的船影随即进入视野之中。
打头的是“禹”、“汤”、“文”、“武”那四艘造型新奇的战舰，紧接着，最为巨大的“长门”、“长乐”缓缓驶来。
双体相连的船身，让它们从远看，呈现出方形——这就是所谓方舟，也叫舫。充足的空间使得建筑极为庞大，高高筑起的舰楼像宫殿般魁梧，远远看去就让人心生敬畏。
这两艘庞然大物之后，是小了近一半却同样雄壮的“华山”、“方城”。它们分别是秦、楚的天险，被凉州人拿来给战舰命名。形制相似的“崤”、“函”两舰，并排驶在其后。
再之后，是稍小些的“晋阳”、“即墨”。这两艘难克之城命名的战船，也营造的像城寨一般高大牢固。而这些楼船，才是舰队中作战的主力。
大楼船侧后，还有众多其他各式舰船。为首的八艘，按先前双方的通告，分别叫“军都”、“蒲阴”、“飞狐”、“滏口”、“井”、“白”、“太行”、“轵关”。太行八陉命名的军舰看起来瘦削了许多，整体呈现长条形，舰艏安装了粗壮的撞角，但甲板上依然搭起了数层高的舰楼。
这些船刚一出现，就引起了一阵轰动。没见过它们的精灵水手争相好奇地向那里张望。无他，这些船实在是太显眼了。
和精灵或是西洲人不同，汉帝国对战舰的理解，就是海上的战斗城堡。这种思路设计的战舰，效果如何姑且不论，对于提升士气，确实有很大帮助。
庞大的援军让精灵水手们欢欣鼓舞起来，旗舰上的战士也大声喝彩。舰楼上的各舰队军官们，纷纷识趣地向埃尔塔莉表示祝贺，说精灵与汉帝国的联军，这次一定能击败狂妄的人类。
——在精灵们的语言里，新出现的“汉朝人”，和之前的“人类”，是两个不同的单词。
埃尔塔莉现在当然没空去考证文法和词汇，但她也必须打起精神，迎接重要的盟友。或者说，如果没有这个盟友，以各支精灵们的习惯，她恐怕也没法如此顺利地获得指挥权。
就在她对面，一男一女两个浅褐色皮肤的精灵，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您应该去迎接下自己的准女婿了，夫人。”男精灵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穿着海军制式的轻甲，头盔上还有武器损伤的痕迹，语气平和，却略带不满地瞥了埃尔塔莉一眼。他是南大陆舰队的司令塔科马，而在南方精灵中，像他这样的男性战士，爬到这个地位，并不容易。
也同样是因为这种出身，他更加不喜欢通过亲缘和出身争夺指挥权的人，哪怕通过女婿巩固自己的地位，在阿尔维林并不算新鲜事情。
而他旁边的同族女精灵，只是慵懒地四下环顾。她抱着长长的法杖，连铠甲都没穿，看起来也对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兴趣。
另一边，凉州水师还在继续前进。楼船背着朝阳，两两一排，队列一直延伸到远方。蔽日的旌旗洒上一层金黄，帆影重重叠叠，显得极为壮阔。
新兵们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但高处的水手们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埃尔塔莉自己也难免又叹了口气，觉得还在欢呼的士兵们，对于战事过于乐观了。
无他，凉州人的操舰水平，是肉眼可见的生疏。随着距离接近，熟练的精灵水手们都能看出盟友的笨拙。那是他们自己还在训练船上时，也经常会做出的动作。
不过对埃尔塔莉来说，这也并非不可接受的。她早就习惯了指挥五花八门的混合船队，或是带着一群海上民兵与凶残的艾博罗人周旋。凉州水师的优势与劣势一样明显，就看如何利用了。
她没理会旁边还要发言的同僚们，再次让副官传令，命令各舰队展开。
“您准备什么时候放他们参加战斗？”看出她意图的塔科马又问。
“不知道。”埃尔塔莉耸耸肩，轻松地说。
她如愿地在塔科马和那位监军法师脸上，一同看出吃瘪的表情。
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海战是和敌人，也是和命运的博弈。战争中，这种事情当然是没法提前判明的。
虽然她也觉得，什么时候放女婿进攻，或许就是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PS1：
方舟，并两船。——《尔雅·释水》
方，併船也。——《说文解字》
方舟而济于河。——《庄子·外篇·山木》
大船连舫，……以木为城。
过下邳，遂解舫为单舸。——《晋书》
双体船出现的很早，而且应用广泛。“方”这个字最早就是说两船相并的，后来加上偏旁，成了特指双体船的“舫”。
汉代的楼船大概是这种样子：
这个是外国人画的复原图，所以画风有点怪。汉朝人自己画的简笔画楼船是这样的：
（汉代“楼船纹镜”）
就是两条船身，上面放个楼……
地中海的桨帆船，应该就比较熟悉了。和这种差别挺大的：
这个是托勒密王朝的八列桨舰。也是几百人的大船，但构造就完全不一样，矮多了。
这条也不是最大的船。托勒密王朝兴盛期有14艘十一列舰、2艘十二列、4艘十三列、1艘二十列，两艘三十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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