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全天下士大夫,联合起来! 上
“你说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认为这种联合不现实？”伊兰瑞尔问。
“是的。”钱程说：“墨党已经试了很多次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我觉得，是他们的思路有问题。”
“他们老想试一试能不能跟蛮夷合作。”他挠挠头：“但追求大道，是件严肃而艰辛的事情。与蛮夷为伍，不是给自己找苦头么？”
“现在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办。”伊兰瑞尔如实说：“按我这里的情报，儒道墨三家里，他们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了。”
“做的最好的，还是太平道吧。”钱程看起来也有所了解。
“是的。”伊兰瑞尔说：“太平道现在已经到处都是了。我听说，他们也在准备把各地的教众统一起来。”
“你理解成教区就行了。”钱程说：“太平道把西洲大陆分成三十六方，按照各地不同的民俗，分别进行管理。大概就是这种模式。”
“他们怎么发展的这么快？”伊兰瑞尔有些疑惑。
“因为对西洲教会不满的人其实不少。”钱程解释道：“就算教会内部，底层教士也会对上层的奢侈荒淫不满。而太平道的条件很宽松，只要敬拜上帝、承认他们那套‘一气化三清’理论，都可以算是教众。”
“他们这么松散，怎么和教会竞争呢？”伊兰瑞尔问。
“你可以直接去问殷琼。她去了趟昆仑山之后，就一直在西洲内陆，已经大半年了。具体如何经营，她应该知道。”钱程说：“不过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太平道的管理模式，其实就是汉朝的管理模式。或者，你把太平道理解成一个理想化的汉朝就行了。”他比喻道：“在籍教众就是编户民，道士就是掾吏，五斗米就是口算，每年募捐就是赋税，力士就是郡卒。这样想，就容易理解了。”
“他其实不是民间宗教，是民间的汉朝。”钱程摊摊手：“西洲教会和贵族，哪有本事和它比。竞争不过它才是正常的。”
“他们自己就是反对汉朝的人，结果实际做的，还是处处模仿汉朝。”伊兰瑞尔感慨道。
“大家不是讨厌汉朝的制度。”钱程回答：“大家讨厌的，是用这套先进制度，高效压榨百姓的人。孟子当年说过，有人杀人，罪过是这个人的，还是他用的兵器的？我看，这个问题也是一样。”
“这样说我就理解了。”伊兰瑞尔点点头：“支持他们的凉州人也很多，也是因为这种宗教比其他宗教更优秀么？”
“宗教只是个工具。但它是不可或缺的工具。”钱程说：“对朝廷来说，祭祀都是比武力都更重要的功能。想推翻西洲领主们的民间组织，当然也要有自己的祭祀职能了。”
“不同的人，生活的环境，人生的经历，都差别很大。如果一切都按本性，自己散伙才是正常的。”他提醒道：“祭祀与信仰，能给人一个团结的理由，所以才是最重要的。中原只要有人起事，必然会用民间宗教，就是这个原因。”
“对太平道来说，更加如此。他们的敌人，是非常强大的。”钱程数了起来：“国王，贵族，酋长，商人，教会，乃至神，都有足够的动机去摧毁他们。面对这么多敌人，不组织起更强大的力量，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敌人有钱有势力，他们会尽量阻止太平道教众团结一心。墨党的尝试如何失败，刚才不是说了么？为了眼前的利益，很多人会选择退缩和内斗。”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些优先级超越钱和女人的东西，去鼓励他们团结起来？”伊兰瑞尔问。
“是的，这个思路很简单。”钱程点点头：“比如你是太平道的渠帅，那么，你最经常需要去做的，其实只是尽力为你的教众争取可以活下来的食物。在这个鬼地方，大家的要求就是这么低。但有一天，察觉到威胁的领主突然派人来，开出一个足以让人这辈子过上富裕市民生活的价码，要收买你的几个成员。”“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你有几个选项。”钱程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让你的教众变得富裕，领主收买不起。”
“听起来很理想，实际上不可能吧。”伊兰瑞尔摇头道：“领主都收买不起贫民的地方，要么大家都一样是穷光蛋，要么是哪里的理想国。如果是前者，直接邀请破产领主也加入都行。如果是后者，那也不需要太平道了。”
“是啊。好在还有第二个。”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找一个比钱和女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
“神灵么。”伊兰瑞尔若有所思。
“那些西洲人，可能一生都不认识几个字，也没去过比男爵城堡更远的地方。他们一生中受到的最严格的道德教育，就是教士和长老的劝诫。”钱程摇摇头：“这些人，你要和他们讲儒墨经义，讲天下大同么？”
“墨党想联合蛮夷工匠，但很容易就被西洲人自己破坏了。而太平道发展到现在，西洲领主们一点办法都没有。”钱程笑了笑，说：“而且这些信仰也不冲突。虽然叫拜上帝教，但西洲农夫里，很多人本来就是拜圣母的。让他们去拜西王母，连书都不用改。”
“神灵真的靠得住么？”伊兰瑞尔看起来表示怀疑。
“那得看你想要什么。单纯打蛮夷的话，西王母肯定可以。”钱程倒是信心十足：“西王母打人可狠了，没什么问题。”
“呃……”伊兰瑞尔犹豫了下，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太平道虽然名字叫道，但里面儒生很多。”钱程自信地说：“他们的教化能力和组织水平，就是汉朝官府级别的水平。对付西洲人，完全够了。”
“这也是个思路，而且确实是现在最成功的。”伊兰瑞尔想了想，说：“不过，儒生自己的组织，好像名声就不那么好。”
“有这说法么？”钱程疑惑道。
“有。你知道西洲人现在都在传言的‘孔门’么。”伊兰瑞尔问。
“那不是对我们的统称么。”钱程说。
“有一些组织出名了。”伊兰瑞尔告诉他：“有的儒生热情过头，天天想着去教化蛮夷。他们的弟子，尤其是在西洲招的蛮族弟子，热情比他们还高。”
“这些人现在四处活动，有时会和当地权势人物冲突。西洲人觉得他们和当年那些狂热传教士一样，所以叫他们‘孔门布道者’，认为他们背后，有一个极端暴力组织。”
“不就是教训几个蛮子么，给他们吓成这样了？”钱程有些意外。
“谁让他们经常袭击贵族和文化人。”伊兰瑞尔说：“上个月，有个维塔利亚法师，和游历的儒生抢学徒。法师争不过他，气得杀死了那几个小孩。结果第二天，他的车被人装了精心安置的爆炸物，连防护术都没起效，当场给炸成了碎片。”
“佩尔索斯法师协会都出来谴责这件事，现在大家都管他们叫‘孔布分子’，到处抓人。”她奇怪地看了看钱程：“闹得这么大，你不知道么？”
“我哪有心思关心这些，我天天忙着空输部队的事情呢。文件都看不完，还是你硬拉我出来休息的。”钱程抱怨道：“谁有闲情逸致，天天关心蛮夷啊。”
“也是……”伊兰瑞尔点点头，认同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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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钱程说：“墨党已经试了很多次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我觉得，是他们的思路有问题。”
“他们老想试一试能不能跟蛮夷合作。”他挠挠头：“但追求大道，是件严肃而艰辛的事情。与蛮夷为伍，不是给自己找苦头么？”
“现在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办。”伊兰瑞尔如实说：“按我这里的情报，儒道墨三家里，他们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了。”
“做的最好的，还是太平道吧。”钱程看起来也有所了解。
“是的。”伊兰瑞尔说：“太平道现在已经到处都是了。我听说，他们也在准备把各地的教众统一起来。”
“你理解成教区就行了。”钱程说：“太平道把西洲大陆分成三十六方，按照各地不同的民俗，分别进行管理。大概就是这种模式。”
“他们怎么发展的这么快？”伊兰瑞尔有些疑惑。
“因为对西洲教会不满的人其实不少。”钱程解释道：“就算教会内部，底层教士也会对上层的奢侈荒淫不满。而太平道的条件很宽松，只要敬拜上帝、承认他们那套‘一气化三清’理论，都可以算是教众。”
“他们这么松散，怎么和教会竞争呢？”伊兰瑞尔问。
“你可以直接去问殷琼。她去了趟昆仑山之后，就一直在西洲内陆，已经大半年了。具体如何经营，她应该知道。”钱程说：“不过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太平道的管理模式，其实就是汉朝的管理模式。或者，你把太平道理解成一个理想化的汉朝就行了。”他比喻道：“在籍教众就是编户民，道士就是掾吏，五斗米就是口算，每年募捐就是赋税，力士就是郡卒。这样想，就容易理解了。”
“他其实不是民间宗教，是民间的汉朝。”钱程摊摊手：“西洲教会和贵族，哪有本事和它比。竞争不过它才是正常的。”
“他们自己就是反对汉朝的人，结果实际做的，还是处处模仿汉朝。”伊兰瑞尔感慨道。
“大家不是讨厌汉朝的制度。”钱程回答：“大家讨厌的，是用这套先进制度，高效压榨百姓的人。孟子当年说过，有人杀人，罪过是这个人的，还是他用的兵器的？我看，这个问题也是一样。”
“这样说我就理解了。”伊兰瑞尔点点头：“支持他们的凉州人也很多，也是因为这种宗教比其他宗教更优秀么？”
“宗教只是个工具。但它是不可或缺的工具。”钱程说：“对朝廷来说，祭祀都是比武力都更重要的功能。想推翻西洲领主们的民间组织，当然也要有自己的祭祀职能了。”
“不同的人，生活的环境，人生的经历，都差别很大。如果一切都按本性，自己散伙才是正常的。”他提醒道：“祭祀与信仰，能给人一个团结的理由，所以才是最重要的。中原只要有人起事，必然会用民间宗教，就是这个原因。”
“对太平道来说，更加如此。他们的敌人，是非常强大的。”钱程数了起来：“国王，贵族，酋长，商人，教会，乃至神，都有足够的动机去摧毁他们。面对这么多敌人，不组织起更强大的力量，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敌人有钱有势力，他们会尽量阻止太平道教众团结一心。墨党的尝试如何失败，刚才不是说了么？为了眼前的利益，很多人会选择退缩和内斗。”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些优先级超越钱和女人的东西，去鼓励他们团结起来？”伊兰瑞尔问。
“是的，这个思路很简单。”钱程点点头：“比如你是太平道的渠帅，那么，你最经常需要去做的，其实只是尽力为你的教众争取可以活下来的食物。在这个鬼地方，大家的要求就是这么低。但有一天，察觉到威胁的领主突然派人来，开出一个足以让人这辈子过上富裕市民生活的价码，要收买你的几个成员。”“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你有几个选项。”钱程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让你的教众变得富裕，领主收买不起。”
“听起来很理想，实际上不可能吧。”伊兰瑞尔摇头道：“领主都收买不起贫民的地方，要么大家都一样是穷光蛋，要么是哪里的理想国。如果是前者，直接邀请破产领主也加入都行。如果是后者，那也不需要太平道了。”
“是啊。好在还有第二个。”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找一个比钱和女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
“神灵么。”伊兰瑞尔若有所思。
“那些西洲人，可能一生都不认识几个字，也没去过比男爵城堡更远的地方。他们一生中受到的最严格的道德教育，就是教士和长老的劝诫。”钱程摇摇头：“这些人，你要和他们讲儒墨经义，讲天下大同么？”
“墨党想联合蛮夷工匠，但很容易就被西洲人自己破坏了。而太平道发展到现在，西洲领主们一点办法都没有。”钱程笑了笑，说：“而且这些信仰也不冲突。虽然叫拜上帝教，但西洲农夫里，很多人本来就是拜圣母的。让他们去拜西王母，连书都不用改。”
“神灵真的靠得住么？”伊兰瑞尔看起来表示怀疑。
“那得看你想要什么。单纯打蛮夷的话，西王母肯定可以。”钱程倒是信心十足：“西王母打人可狠了，没什么问题。”
“呃……”伊兰瑞尔犹豫了下，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太平道虽然名字叫道，但里面儒生很多。”钱程自信地说：“他们的教化能力和组织水平，就是汉朝官府级别的水平。对付西洲人，完全够了。”
“这也是个思路，而且确实是现在最成功的。”伊兰瑞尔想了想，说：“不过，儒生自己的组织，好像名声就不那么好。”
“有这说法么？”钱程疑惑道。
“有。你知道西洲人现在都在传言的‘孔门’么。”伊兰瑞尔问。
“那不是对我们的统称么。”钱程说。
“有一些组织出名了。”伊兰瑞尔告诉他：“有的儒生热情过头，天天想着去教化蛮夷。他们的弟子，尤其是在西洲招的蛮族弟子，热情比他们还高。”
“这些人现在四处活动，有时会和当地权势人物冲突。西洲人觉得他们和当年那些狂热传教士一样，所以叫他们‘孔门布道者’，认为他们背后，有一个极端暴力组织。”
“不就是教训几个蛮子么，给他们吓成这样了？”钱程有些意外。
“谁让他们经常袭击贵族和文化人。”伊兰瑞尔说：“上个月，有个维塔利亚法师，和游历的儒生抢学徒。法师争不过他，气得杀死了那几个小孩。结果第二天，他的车被人装了精心安置的爆炸物，连防护术都没起效，当场给炸成了碎片。”
“佩尔索斯法师协会都出来谴责这件事，现在大家都管他们叫‘孔布分子’，到处抓人。”她奇怪地看了看钱程：“闹得这么大，你不知道么？”
“我哪有心思关心这些，我天天忙着空输部队的事情呢。文件都看不完，还是你硬拉我出来休息的。”钱程抱怨道：“谁有闲情逸致，天天关心蛮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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