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牛头人之死 下
长期的虐待严重损害了她的身体。少女时的大小姐健康美丽、开朗活泼，而其他出场的贵妇们都妖艳丰满、神情打扮妩媚放荡，都是读者们钟爱的风格。和那些人物比起来，现在这个瘦弱干瘪、却神情温和的妇人，都不像是三浦大师的画风。
但“牛头人”前所未有地卖力，试图给爱人带来快乐——在城里打拼这么多年，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到别的什么了。
行会首领、大商人和市议员们，不断告诉大家，钱就是一切，就是最高的权力。然而他没有钱，也不被允许赚更多的钱。所以，他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
遇到爱人之后，“牛头人”重新获得了动力和希望。
商人每天在城里四处活动，整日和当地的权贵们往来，根本不管家里的事。“牛头人”难得地有了一段幸福的日子，连白天打铁时都有了精神。
他想制作一个礼物，送给大小姐，纪念这神灵眷顾一般的重逢，但一时没想好做什么。其他铁匠们偷偷帮忙，给他弄来了一大堆材料，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用，只能暂时堆着。
然而，他还没有准备多久，大小姐的身体就开始撑不住了。
“牛头人”并没有钱，大小姐自己也被商人严格控制着，连生活的钱都紧巴巴的。他百般努力，却没有任何办法给她治病。
别墅里工作的园丁见了他几次，大概猜到了情况。园丁劝他不要白忙活，因为商人现在就巴不得她赶紧死，他是救不了人家的。
园丁告诉他，这次商人进城，就是因为看大小姐快不行了，打算最后利用一次。如果她死在城里，商人就可以借着办葬礼的机会，再去和宾客们谈生意。
很多大贵族现在也看不起他，不怎么想和他打交道。但大小姐虽然只是男爵的女儿，却也是个老牌贵族的分支，葬礼这种级别的事，大贵族们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另外，商人和教会的关系也急需改善。
以往，商人十分不虔诚，因为他觉得教会的神学理论，是专门//服务于国王和贵族的。他这么有钱，明显是得到了神灵的眷顾，教会却不承认。所以，商人私下里，经常和一些异端与异教徒来往，时不时就会做出亵渎神灵的举动。
但想把生意做大，和教会搞好关系又是必须的。商人没办法，只能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和神父交流下，最好能掏点钱，拉拢下教会。
“牛头人”再次陷入了绝望。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拯救大小姐。他找来了自己的朋友们求助，但大家和他的境况都差不多，对此无能为力。铁匠们沉默不语，扮演恶犬的演员也只能建议他，多陪陪对方。
最后，一个裁缝想起了什么，告诉他，自己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东方来的高人，那人可能懂一些治病的方法，可以找他试试。
在裁缝的指引下，“牛头人”在酒馆里找到了这个正在豪饮的陌生人。陌生人对他的要求十分诧异，说自己只是个流浪的剑客，为什么要来找他。但在几人的央求下，他最后还是没能拒绝，答应去看看。
然而，见到病人之后，剑客只是看了看她，又握住她的手腕，就告诉“牛头人”，此人已经病入膏肓，简而言之，已经没救了。
剑客说，她的身体早就该彻底垮掉，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还是问问她，有什么最后的愿望吧。
“牛头人”捂着脸，低头啜泣。
不过，大小姐似乎早已看开了。她说自己没有什么能给“牛头人”的，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样，她也就满足了。
不久，商人回到了家中，开始忙碌起来。他罕有地整天待在住所，还请了神父整天祈祷。屋里随时都人来人往，“牛头人”也没法再去了。
朋友们虽然伤心，但也只能笨拙地试图安慰他。剑客则天天拉着他喝酒吹牛——他似乎已经看惯了生死，只想让“牛头人”也早日解脱出来。
又过了几天，他在铺子里打铁的时候，之前那个给大小姐赶车的车夫来了。
车夫并不认得他。两人只在昏暗的夜晚打过一次照面，车夫显然不会把每个路人都记住。他告诉“牛头人”，自家夫人死了，老爷让他来买点棺材钉子。
“牛头人”愣了下，车夫则自顾自地抱怨起来。他说自家老爷抠门的要死，连棺材上的材料都得想办法省一点。他让“牛头人”挑最便宜的，钉进去的时候能不断就行。老爷就没给他几个子儿，要是太贵，他自己跑腿一趟，还得倒贴钱。
“牛头人”很想给他一把料最差的，让商人出出丑，就算可能被报复，也无所谓。但他最后也没能狠下心，找了一把合格的钉子，打发走了车夫。葬礼那天，他也去了现场。守卫以为他也是商人雇来帮工的，就没有阻拦。
商人在葬礼上花的钱，可能比她活着的时候加起来都多。他包下了城中的大教堂，甚至花重金请了主教出面主持仪式。教堂门口，停了不少贵族的马车，仪式现场也装点的十分豪华。
唱诗班吟诵着圣洁的歌曲，纯白的花朵铺在黑色的高级天鹅绒上，盖住了棺材——要不然，劣质木材和临时凑数的铁钉就露出来了。廉价棺材里，躺着整个场景中最不值钱的部分。
巨大的管风琴呜咽着深沉悲伤的旋律，主教大声念诵着经文，宾客们满脸肃穆。商人穿着高级礼服，努力憋着开心的笑，和大家逐一寒暄，接受人们的致哀。
葬礼结束，宾客们纷纷散去，“牛头人”也跟着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后来，商人成了城里的新贵，取代一名破产贵族，进入了市议会。而“牛头人”依然在铺子里打铁。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和贵妇们偷情了。
为了贵妇们的金钱打赏，他依旧试图和之前一样，前去她们奢靡的住所。但每当此时，大小姐的身影就不断在眼前出现，在闺帐中，在妆镜前，浅浅地朝他笑着。
“牛头人”实在无法忍受，在悲伤和自责的折磨下近乎发疯。他仓皇地逃回家，回绝了所有邀请。稍微稳定些情绪后，他决定到此为止。
“牛头人”把面具还给了演员“狗头人”，回到了自己的铺子里，又成了一名普通的铁匠。
贵妇们都有些失落，有些小姐和年轻夫人还想强求他再来，但经验最丰富的公爵夫人阻止了她们。她似乎看出了什么，告诉她们，现在再强迫他服务，也已经得不到乐趣了。
公爵夫人有些感慨地说，“牛头人”已经死了。
一切像是梦幻一般，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那堆库房角落里，至今没有用上的材料。
他日常上工时，听到有人在街道外吵闹，声音越来越大。铁匠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到那里之后，他发现，几个制衣行会的人在裁缝朋友的铺子前，正在指责他。旁边，还站着个趾高气昂的人，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的车夫么。
一头雾水的铁匠询问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制衣行会的人见来了个大块头，下意识退了一步，告诉他，是这个裁缝违反了合约，现在人家找上门，要他给个说法。
行会的人声称，裁缝之前同意把女儿嫁给这位先生，对方已经为此支付了彩礼。但现在，裁缝要毁约，还要吞掉这笔礼金，因此对方十分气愤，找到行会，请求强制他履行合同。
裁缝辩解说，自己从来没有同意过对方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收过他的钱。但车夫也坚持说，自己确实付钱了，还找了两个人作证。双方再次争吵起来，越说越急。
眼见有人要动手，几个铁匠急忙去阻止。车夫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个人手，有点心虚。他撂下狠话，说要闹到会长那里，然后匆匆离开了。
人群散去之后，几个朋友愁眉苦脸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彩礼这件事，一听就是假的。
倒不是铁匠等人偏袒朋友。借着彩礼的名义，索要高额的钱财，确实有这种事情。然而，那是女方比男方地位更高，才能做的事。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索要彩礼……这不是找抽么。
相反，借着彩礼的名义抢人家女儿，才是常见的手法。
非常善良的豪商，会留点钱堵人家的嘴，然后把人家女儿带走；
一般善良的豪商，会制造些证据，比如托行会或者放贷人，写个对方永远提不出来的票据，说自己付清了，然后把人家女儿带走；
普通的豪商，会直接空口说个理由，比如自己已经私下里付了现金，只是对方藏起来了。反正钱已经给出去了，直接把人家女儿带走就行。
这些都算比较正常的。至于那些恶劣的，会连借口都懒得找。毕竟，他就算把你全家都宰了，强行抢人，又能怎么样？
和以往一样，众人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演员“狗头人”想再去找之前的剑客，但剑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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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牛头人”前所未有地卖力，试图给爱人带来快乐——在城里打拼这么多年，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到别的什么了。
行会首领、大商人和市议员们，不断告诉大家，钱就是一切，就是最高的权力。然而他没有钱，也不被允许赚更多的钱。所以，他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
遇到爱人之后，“牛头人”重新获得了动力和希望。
商人每天在城里四处活动，整日和当地的权贵们往来，根本不管家里的事。“牛头人”难得地有了一段幸福的日子，连白天打铁时都有了精神。
他想制作一个礼物，送给大小姐，纪念这神灵眷顾一般的重逢，但一时没想好做什么。其他铁匠们偷偷帮忙，给他弄来了一大堆材料，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用，只能暂时堆着。
然而，他还没有准备多久，大小姐的身体就开始撑不住了。
“牛头人”并没有钱，大小姐自己也被商人严格控制着，连生活的钱都紧巴巴的。他百般努力，却没有任何办法给她治病。
别墅里工作的园丁见了他几次，大概猜到了情况。园丁劝他不要白忙活，因为商人现在就巴不得她赶紧死，他是救不了人家的。
园丁告诉他，这次商人进城，就是因为看大小姐快不行了，打算最后利用一次。如果她死在城里，商人就可以借着办葬礼的机会，再去和宾客们谈生意。
很多大贵族现在也看不起他，不怎么想和他打交道。但大小姐虽然只是男爵的女儿，却也是个老牌贵族的分支，葬礼这种级别的事，大贵族们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另外，商人和教会的关系也急需改善。
以往，商人十分不虔诚，因为他觉得教会的神学理论，是专门//服务于国王和贵族的。他这么有钱，明显是得到了神灵的眷顾，教会却不承认。所以，商人私下里，经常和一些异端与异教徒来往，时不时就会做出亵渎神灵的举动。
但想把生意做大，和教会搞好关系又是必须的。商人没办法，只能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和神父交流下，最好能掏点钱，拉拢下教会。
“牛头人”再次陷入了绝望。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拯救大小姐。他找来了自己的朋友们求助，但大家和他的境况都差不多，对此无能为力。铁匠们沉默不语，扮演恶犬的演员也只能建议他，多陪陪对方。
最后，一个裁缝想起了什么，告诉他，自己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东方来的高人，那人可能懂一些治病的方法，可以找他试试。
在裁缝的指引下，“牛头人”在酒馆里找到了这个正在豪饮的陌生人。陌生人对他的要求十分诧异，说自己只是个流浪的剑客，为什么要来找他。但在几人的央求下，他最后还是没能拒绝，答应去看看。
然而，见到病人之后，剑客只是看了看她，又握住她的手腕，就告诉“牛头人”，此人已经病入膏肓，简而言之，已经没救了。
剑客说，她的身体早就该彻底垮掉，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还是问问她，有什么最后的愿望吧。
“牛头人”捂着脸，低头啜泣。
不过，大小姐似乎早已看开了。她说自己没有什么能给“牛头人”的，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样，她也就满足了。
不久，商人回到了家中，开始忙碌起来。他罕有地整天待在住所，还请了神父整天祈祷。屋里随时都人来人往，“牛头人”也没法再去了。
朋友们虽然伤心，但也只能笨拙地试图安慰他。剑客则天天拉着他喝酒吹牛——他似乎已经看惯了生死，只想让“牛头人”也早日解脱出来。
又过了几天，他在铺子里打铁的时候，之前那个给大小姐赶车的车夫来了。
车夫并不认得他。两人只在昏暗的夜晚打过一次照面，车夫显然不会把每个路人都记住。他告诉“牛头人”，自家夫人死了，老爷让他来买点棺材钉子。
“牛头人”愣了下，车夫则自顾自地抱怨起来。他说自家老爷抠门的要死，连棺材上的材料都得想办法省一点。他让“牛头人”挑最便宜的，钉进去的时候能不断就行。老爷就没给他几个子儿，要是太贵，他自己跑腿一趟，还得倒贴钱。
“牛头人”很想给他一把料最差的，让商人出出丑，就算可能被报复，也无所谓。但他最后也没能狠下心，找了一把合格的钉子，打发走了车夫。葬礼那天，他也去了现场。守卫以为他也是商人雇来帮工的，就没有阻拦。
商人在葬礼上花的钱，可能比她活着的时候加起来都多。他包下了城中的大教堂，甚至花重金请了主教出面主持仪式。教堂门口，停了不少贵族的马车，仪式现场也装点的十分豪华。
唱诗班吟诵着圣洁的歌曲，纯白的花朵铺在黑色的高级天鹅绒上，盖住了棺材——要不然，劣质木材和临时凑数的铁钉就露出来了。廉价棺材里，躺着整个场景中最不值钱的部分。
巨大的管风琴呜咽着深沉悲伤的旋律，主教大声念诵着经文，宾客们满脸肃穆。商人穿着高级礼服，努力憋着开心的笑，和大家逐一寒暄，接受人们的致哀。
葬礼结束，宾客们纷纷散去，“牛头人”也跟着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后来，商人成了城里的新贵，取代一名破产贵族，进入了市议会。而“牛头人”依然在铺子里打铁。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和贵妇们偷情了。
为了贵妇们的金钱打赏，他依旧试图和之前一样，前去她们奢靡的住所。但每当此时，大小姐的身影就不断在眼前出现，在闺帐中，在妆镜前，浅浅地朝他笑着。
“牛头人”实在无法忍受，在悲伤和自责的折磨下近乎发疯。他仓皇地逃回家，回绝了所有邀请。稍微稳定些情绪后，他决定到此为止。
“牛头人”把面具还给了演员“狗头人”，回到了自己的铺子里，又成了一名普通的铁匠。
贵妇们都有些失落，有些小姐和年轻夫人还想强求他再来，但经验最丰富的公爵夫人阻止了她们。她似乎看出了什么，告诉她们，现在再强迫他服务，也已经得不到乐趣了。
公爵夫人有些感慨地说，“牛头人”已经死了。
一切像是梦幻一般，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那堆库房角落里，至今没有用上的材料。
他日常上工时，听到有人在街道外吵闹，声音越来越大。铁匠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到那里之后，他发现，几个制衣行会的人在裁缝朋友的铺子前，正在指责他。旁边，还站着个趾高气昂的人，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的车夫么。
一头雾水的铁匠询问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制衣行会的人见来了个大块头，下意识退了一步，告诉他，是这个裁缝违反了合约，现在人家找上门，要他给个说法。
行会的人声称，裁缝之前同意把女儿嫁给这位先生，对方已经为此支付了彩礼。但现在，裁缝要毁约，还要吞掉这笔礼金，因此对方十分气愤，找到行会，请求强制他履行合同。
裁缝辩解说，自己从来没有同意过对方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收过他的钱。但车夫也坚持说，自己确实付钱了，还找了两个人作证。双方再次争吵起来，越说越急。
眼见有人要动手，几个铁匠急忙去阻止。车夫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个人手，有点心虚。他撂下狠话，说要闹到会长那里，然后匆匆离开了。
人群散去之后，几个朋友愁眉苦脸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彩礼这件事，一听就是假的。
倒不是铁匠等人偏袒朋友。借着彩礼的名义，索要高额的钱财，确实有这种事情。然而，那是女方比男方地位更高，才能做的事。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索要彩礼……这不是找抽么。
相反，借着彩礼的名义抢人家女儿，才是常见的手法。
非常善良的豪商，会留点钱堵人家的嘴，然后把人家女儿带走；
一般善良的豪商，会制造些证据，比如托行会或者放贷人，写个对方永远提不出来的票据，说自己付清了，然后把人家女儿带走；
普通的豪商，会直接空口说个理由，比如自己已经私下里付了现金，只是对方藏起来了。反正钱已经给出去了，直接把人家女儿带走就行。
这些都算比较正常的。至于那些恶劣的，会连借口都懒得找。毕竟，他就算把你全家都宰了，强行抢人，又能怎么样？
和以往一样，众人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演员“狗头人”想再去找之前的剑客，但剑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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