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心向背 下
后来的发展，和钱程预计相差不多。
钱程发出警告之前，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转移商栈。他警告之后，又有几个大商人如释重负般突然开溜。但他最关注的几个地方，尤其是之前袭击频发的街区，依然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本来想继续看看发展，但三浦急匆匆地找到他，说城里正在发生屠杀，让他赶快去想办法制止。
钱程颇有些吃惊。
他之前也预计，会有些人想垂死挣扎下，所以这几天一直派人在城市周围监视，只要有五人以上的青壮入城，都要记录。有大批沉重货物运送的，也得及时汇报。
城卫军设立的哨卡，现在已经完全不可相信。这些工作，都是他专门安排自己手下的精干斥候，暗地里进行的。
钱程这几天都开始思考，要不要把斥候的规模再扩大，让大家分别干不同的工作。如今从侦查敌人动向，到监控可能作乱的贼人，乃至调查西洲列国宫廷的动向，全都得靠之前那些使者兼斥候。当时工作不算多，还能都兼顾上，但现在已经实在忙不过来了。
然而这些人，还没等准备好，就急着开始作乱，这也过于反常了。他们不知道这样完蛋得更快么？
但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钱程安抚了下三浦，就直接开始询问情况，又让人赶紧通知夏洛特，做好准备。
三浦说，他们存放书籍的仓库，刚刚被人纵火焚毁了，那个街区也遭到了大规模的袭击。有全副武装的人冲进来，挨家挨户抓人，发现之前参与举报的就乱剑砍死。城里的地痞流氓也都参与进来，胡乱杀人劫掠，有些地方，还和抵抗者发生了激烈的搏斗。
城卫军封锁了各处要道，不准任何人出去，只准打手们通过。有个认识他的剧作家比较机灵，贿赂了一个之前认识的小军官，才逃了出来。
那个军官还叮嘱他，他可以带着家人走，但为了性命着想，最好别把事情说出去。今晚的事儿，是上头的大人物们定下的，他告诉别人也没用，只会连带自己全家也跟着完蛋。
但作家觉得，到这份上了，无论干什么都是完蛋，那还不如完蛋之前拉几个老爷下水。仓库附近，三浦在城里的工作室也已经被捣毁了，于是他找到了个走私商，抢了人家的晶石通讯器，才把消息传了出来。
一个作家怎么打得过走私商和他的保镖们，或者说到底是不是抢的，这都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摆在钱程面前的，就是这个没有旁证的情报。
钱程现在无法确定袭击的规模。就算作家说的是真实情况，那也只是他相信的真实情况。钱程常年在西域各处出使，打探消息，深知这些线人送来的情报可以失真到什么程度。
即使经过专门训练的斥候，在侦查敌情时，无意间夸大或是缩小敌人规模，错判敌人路线，都是很常见的情况，将领和幕僚们一个主要工作，就是从这些真真假假而且互相矛盾的情报中判断真实战局。这些临时来送消息的人，就更难以指望了。
对当事人来说，他看到的视角是有限的。他看到突然有人纵火抢劫，有人报复性杀戮仇家，又有人告诉他，是有大贵族在背后指使，这些可能都没问题。
但钱程需要知道，城里动乱规模有多大，是这个街区周边的区域，还是全城都在行动？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只有商会和贵族的私兵、打手，还是城卫军也有人参与，还是成规模的雇佣兵已经偷偷进城？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单纯恐吓性的仇杀，还是他们也要联合起来，强行改变现状，暴力恢复原有秩序？这都是没法确认的。钱程的最终目标，从来不是剿灭这些恶徒，或者处置这些不法商人。当初那个拿了赏金的人被当街击杀时，夏洛特说一定要找到凶犯，钱程就告诉她，凶犯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能处置凶犯，那些主使者一样可以很快就换一个。这种打手，是不值钱的。去调查凶犯也可以，但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设个局，逼迫那些幕后主使者走到台前，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消灭所有罪犯，是很难的，但消灭罪犯们的后台，却很简单。
钱程心思飞转，片刻间就把之前假设的各种情况都想了一遍。但现在到底要不要仓促动手，他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值班的官吏匆匆来找他，说夏国主有紧急联络。
钱程询问之前，夏洛特就开始整理城中的情况，向他汇报，刚好也送了过来。
夏洛特只汇报了三段话：城中有兵乱，城卫军数部抗命，有贵族和商会恐吓王室要求停止敌对；宫廷卫队可靠，守备力量有余，但无力控制其他城区；城中市民心向王室，正在组织忠诚市民守卫附近接道，在汇报同时，也已经下达军令，调城外的加拉西亚主力军入城弭乱，请钱程统一指挥增援。
基本上，这就把钱程关心的问题全都说清楚了。
首先她给事态定了性，是有乱兵在搞破坏，而不是民间的打手混混。城卫军拒绝听令，城市贵族和商会也公开逼宫，这种情况下，就可以认定为城中出现兵变。这就给了钱程足够理由去提升戒备等级和应对标准。
其次她说明了己方和敌人的大致分布。而且，可以确定王宫安全的话，钱程就能更方便地行事了。
最后，夏洛特已经给城外加拉西亚驻军下达调动的命令，还给了钱程授权。之后钱程可以随意调兵遣将，没有流程上的问题了。她说城中民众支持朝廷，还主动帮助防守，那在大义上，就占据了优势。
汉朝官吏调动士兵不像西洲贵族那么随心所欲，关中地方，调五十个人就得勘验虎符。边郡要宽松些，但调兵的规模、作战目标、行军路线，都得给朝廷知会一声，哪怕军情紧急，来不及上奏，事后也得补个完整报告，朝廷也会有人来查的。
而夏洛特的文书，是可以直接放进公文里，拿去当上奏朝廷的原始材料的。
有了这些作为支持，即使事态突然，钱程也有了思路。
他记得，当初进军西洲的时候，霍去病嫌弃他顾虑太多，动作太慢。当时霍去病告诉他，打仗的时候，就不要想着什么都准备完全了再去战场，因为这根本就不现实。
敌人不会什么都等你的，也不存在百分之百就能保证胜利的战争。只要现在的准备已经足够抓住临时出现的战机，只要现在预期的胜率高于败率，那就应该立刻行动。
钱程决定，不再等了，立刻就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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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发出警告之前，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转移商栈。他警告之后，又有几个大商人如释重负般突然开溜。但他最关注的几个地方，尤其是之前袭击频发的街区，依然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本来想继续看看发展，但三浦急匆匆地找到他，说城里正在发生屠杀，让他赶快去想办法制止。
钱程颇有些吃惊。
他之前也预计，会有些人想垂死挣扎下，所以这几天一直派人在城市周围监视，只要有五人以上的青壮入城，都要记录。有大批沉重货物运送的，也得及时汇报。
城卫军设立的哨卡，现在已经完全不可相信。这些工作，都是他专门安排自己手下的精干斥候，暗地里进行的。
钱程这几天都开始思考，要不要把斥候的规模再扩大，让大家分别干不同的工作。如今从侦查敌人动向，到监控可能作乱的贼人，乃至调查西洲列国宫廷的动向，全都得靠之前那些使者兼斥候。当时工作不算多，还能都兼顾上，但现在已经实在忙不过来了。
然而这些人，还没等准备好，就急着开始作乱，这也过于反常了。他们不知道这样完蛋得更快么？
但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钱程安抚了下三浦，就直接开始询问情况，又让人赶紧通知夏洛特，做好准备。
三浦说，他们存放书籍的仓库，刚刚被人纵火焚毁了，那个街区也遭到了大规模的袭击。有全副武装的人冲进来，挨家挨户抓人，发现之前参与举报的就乱剑砍死。城里的地痞流氓也都参与进来，胡乱杀人劫掠，有些地方，还和抵抗者发生了激烈的搏斗。
城卫军封锁了各处要道，不准任何人出去，只准打手们通过。有个认识他的剧作家比较机灵，贿赂了一个之前认识的小军官，才逃了出来。
那个军官还叮嘱他，他可以带着家人走，但为了性命着想，最好别把事情说出去。今晚的事儿，是上头的大人物们定下的，他告诉别人也没用，只会连带自己全家也跟着完蛋。
但作家觉得，到这份上了，无论干什么都是完蛋，那还不如完蛋之前拉几个老爷下水。仓库附近，三浦在城里的工作室也已经被捣毁了，于是他找到了个走私商，抢了人家的晶石通讯器，才把消息传了出来。
一个作家怎么打得过走私商和他的保镖们，或者说到底是不是抢的，这都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摆在钱程面前的，就是这个没有旁证的情报。
钱程现在无法确定袭击的规模。就算作家说的是真实情况，那也只是他相信的真实情况。钱程常年在西域各处出使，打探消息，深知这些线人送来的情报可以失真到什么程度。
即使经过专门训练的斥候，在侦查敌情时，无意间夸大或是缩小敌人规模，错判敌人路线，都是很常见的情况，将领和幕僚们一个主要工作，就是从这些真真假假而且互相矛盾的情报中判断真实战局。这些临时来送消息的人，就更难以指望了。
对当事人来说，他看到的视角是有限的。他看到突然有人纵火抢劫，有人报复性杀戮仇家，又有人告诉他，是有大贵族在背后指使，这些可能都没问题。
但钱程需要知道，城里动乱规模有多大，是这个街区周边的区域，还是全城都在行动？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只有商会和贵族的私兵、打手，还是城卫军也有人参与，还是成规模的雇佣兵已经偷偷进城？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单纯恐吓性的仇杀，还是他们也要联合起来，强行改变现状，暴力恢复原有秩序？这都是没法确认的。钱程的最终目标，从来不是剿灭这些恶徒，或者处置这些不法商人。当初那个拿了赏金的人被当街击杀时，夏洛特说一定要找到凶犯，钱程就告诉她，凶犯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能处置凶犯，那些主使者一样可以很快就换一个。这种打手，是不值钱的。去调查凶犯也可以，但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设个局，逼迫那些幕后主使者走到台前，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消灭所有罪犯，是很难的，但消灭罪犯们的后台，却很简单。
钱程心思飞转，片刻间就把之前假设的各种情况都想了一遍。但现在到底要不要仓促动手，他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值班的官吏匆匆来找他，说夏国主有紧急联络。
钱程询问之前，夏洛特就开始整理城中的情况，向他汇报，刚好也送了过来。
夏洛特只汇报了三段话：城中有兵乱，城卫军数部抗命，有贵族和商会恐吓王室要求停止敌对；宫廷卫队可靠，守备力量有余，但无力控制其他城区；城中市民心向王室，正在组织忠诚市民守卫附近接道，在汇报同时，也已经下达军令，调城外的加拉西亚主力军入城弭乱，请钱程统一指挥增援。
基本上，这就把钱程关心的问题全都说清楚了。
首先她给事态定了性，是有乱兵在搞破坏，而不是民间的打手混混。城卫军拒绝听令，城市贵族和商会也公开逼宫，这种情况下，就可以认定为城中出现兵变。这就给了钱程足够理由去提升戒备等级和应对标准。
其次她说明了己方和敌人的大致分布。而且，可以确定王宫安全的话，钱程就能更方便地行事了。
最后，夏洛特已经给城外加拉西亚驻军下达调动的命令，还给了钱程授权。之后钱程可以随意调兵遣将，没有流程上的问题了。她说城中民众支持朝廷，还主动帮助防守，那在大义上，就占据了优势。
汉朝官吏调动士兵不像西洲贵族那么随心所欲，关中地方，调五十个人就得勘验虎符。边郡要宽松些，但调兵的规模、作战目标、行军路线，都得给朝廷知会一声，哪怕军情紧急，来不及上奏，事后也得补个完整报告，朝廷也会有人来查的。
而夏洛特的文书，是可以直接放进公文里，拿去当上奏朝廷的原始材料的。
有了这些作为支持，即使事态突然，钱程也有了思路。
他记得，当初进军西洲的时候，霍去病嫌弃他顾虑太多，动作太慢。当时霍去病告诉他，打仗的时候，就不要想着什么都准备完全了再去战场，因为这根本就不现实。
敌人不会什么都等你的，也不存在百分之百就能保证胜利的战争。只要现在的准备已经足够抓住临时出现的战机，只要现在预期的胜率高于败率，那就应该立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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