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11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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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11

  5:普世性与新教化

  如上所述,在官府这一层,未来应该比较好预测。那么,重点又回到了“天”这里。

  我们之前说过文明性和普世性的问题,而现在的情况是,朝廷两边都想要。

  其实看咱们那个城楼就知道了。左边那句,就是文明性,右边那句,就是普世性。中间是把它们粘起来的那个人。

  单看理论的话,这两者都没什么难度。

  比如,想走普世信仰路线的话,理论上是没有什么门槛的。甚至不需要去发明新概念,直接宣称自己是苏联都行。

  因为苏联不是个国家概念,是个类似罗马的那种普世概念,理论上是可以到处都冒出来的。完全可以宣称,俄国建立的那个苏联是伪苏联,我们这个苏联才是正统苏联。反正和一堆罗马一样,搞一堆苏联也是没问题的。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只是暴论。毕竟你打不过人家,没法让他新朝雅政……

  而苏联结束之后,也依然有个很现实的问题:继续宣扬普世信仰路线到底值不值得?

  我们之前说过,依靠普世信仰,建立跨地域稳定政权的尝试,几乎都失败了。苏联这一次,算是现代条件下的新一轮尝试,而且也确实带起了一波热潮。

  不管是和他同意识形态的,还是其他类型的国家,都有人试图用信仰建立联盟国家。比如我们之前说过的南斯拉夫和埃及,都是这种例子。

  但结果,大家也知道,这些尝试最后都失败了。

  中国也是一个跨区域的国家,当初也面对着新霸主苏联对于民族问题的攻击。(美国那会儿好像还没学会这个话题……)苏联对于北方边疆区有明确的领土野心,这个情况下,其实也只能学他的模式,防止授人口实。不过从结果看,没有真去全盘模仿,才是正确的选择。

  而在对外方面,也是如此。

  把自己的信仰向外传播,也是普世信仰政权提高合法性的重要方法。从和平宣传,到派十字军,拉圣战,都是常见的方式。对苏联这种国家来说,也是一样的。所以,在条件允许,而且不妨碍自己更大利益的情况下,他很乐意付出一定代价,让其他国家改宗,甚至迫不及待地给人家授予社籍。因为这对他的合法性是有利的。

  但在中国,这个方式就没那么好用了。

  我尝试搜索了下中国对外援助,大部分都是在说被某某国家坑。偶尔会有几个出来解释,说我们没有被坑的,也都是从经济利益的角度。

  在这里,已经不是哪种说法更合理的问题了——需要不断进行解释,还得从经济方面来解释,这本身就是问题了。只能说明,在信仰传播方面,怕是不太成功……

  即使在真的存在宗教狂热的中世纪,十字军屡屡失败,也会让信徒们灰心丧气的,何况现代的中国呢?

  之前“显学”部分已经说了,中国人看重的是实际效果,但现在一提这种事,普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越南之类的“实际案例”——越南和中国文化接近,常年接受帮助,但结果还是要仇视中国。共同信仰的正面效果,根本抵消不了地缘和文明上的副作用。

  所以,优先考虑信仰,和优先考虑国家利益,到底哪个方式,能带来更稳定的外交关系?更进一步,还有个问题:信仰到底是工具,还是目的?

  而且,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不止是重视实用的中国,连欧美宗教大国,现在都有人开始排斥对外推行普世价值,要求自己的利益优先了。时至今日,再宣称自己要在全世界推行普世信仰,到底还能不能带来合法性加成,是个值得疑惑的问题。

  信仰带来的热情,在中原这边,其实是个挺少见的情况。这一波热情消退之后,短期内还有没有重现的可能,结果怕是也比较悲观。

  因为现在不止内部,外部环境也变了。

  我不是太懂他们那些专业词汇,但参考历史经验,不难发现,这个变化还是很明显的。当年的“信仰权威”没了,整个环境很快“新教化”了。

  声称和你一个信仰的组织,数量依然不少,但基本都没有实践的能力,也做不出来有说服力的结果。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在理论方面走向极端,试图用单纯的理论论证来证明自己更正确。

  在没法实践的情况下如何证明自己正确?只能试图去论证自己更正统,更接近“理论真理”。所以,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原教旨化,通过论证自己更接近“先知”和原始经义,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而另一方面,在“信仰权威”缺乏的时代,什么人都可以宣称自己才掌握了真理,并且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论证和相互攻击。大家寻思出的奇怪路子很多,又不会被实践淘汰,结果,为了竞争,只能更加趋向极端,越来越执着于证明“我与先知最接近”。

  新教化发展到最后,我估计会太平天国化。毕竟太平天国才是新教合法性理论的巅峰。

  因为原教旨思路的核心是“接近初始正统”。对新教来说,到底谁最接近神子耶稣呢?当然不是后世那些学习耶稣和使徒们遗留典籍的神学家,而是耶稣自己。你再模仿、学习、还原,还能比他自己更像自己么?

  所以,这个逻辑下,合法性最高的论述,不是“我领悟了耶稣时代的正统经义,大家都要听我的”,而是“天兄爷苏亲自下凡了,大家要听他的”,甚至“上帝爷火华也亲自下凡了,大家更要听他的”。

  很怀疑洋人会不会搞出“大首领是马先知下凡,二首领是恩先知下凡”这种路数来……

  6:文明性,去中心化,与中心化体系

  另外一个思路,就是强调文明性。比如新闻里能看到的,要求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建立文化自信,就是这种例子。

  但近现代,文明性叙事其实才是受打击最严重的。构建文明型的国家,前文所说的“中华民族”只是一个外壳。重要的是,“中华民族”拥有的“中华文明”,到底是什么?

  从宋朝开始,人们逐渐建立了一套以儒释道为核心的学说系统,可以借此来表达“中华文明”。但在近现代,不同的群体,出于不同目的,都在不断对它进行攻击。

  现在一提这类问题,很多人的印象依然是落后、封建、愚昧。别的不说,这本书里,大家应该就见了不少,仅仅因为一个关键词就愤怒的案例了。这套表述中华文明的体系,都给捣鼓成这样了,还能再用么?

  要建立文化自信,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文化,到底是哪个文化?想把这个问题界定好,就得给“传统文化”重新界定一个合乎当代的新体系出来。这起码是个韩愈级别的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之前,恐怕就只能将就着了。

  当然,在文明性这方面,相比其他文明,这边其实有个很独特的优势。

  之前提到过,“中华文明”不止是个文明,它本身就是个众多文明凝成的聚合体,自身就有普世性,只不过近代以来被人打没了。所以,条件合适的情况下,恢复过来也是自然而然的。

  这个文明性里,本来就带有一些普世性色彩,古人甚至有意无意地实践出了一系列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比如,华夷之辨和朝贡体系,就是这种灵活性非常强的工具,也很擅长对文明性和普世性进行调和,毕竟它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在自己力量有限的情况下,根据地缘、文化和自己影响力的大小,分门别类进行对待,可能才是更现实的选择。

  之前有个冷门新闻,说有美国的政客指责中国,说中国在试图重现明朝的朝贡体系。当然,这个说法本身,现在其实没什么价值——对于中国来说,就现在这个实力,还是算了吧,离维持那个体系需要的武力基础还早着呢。对美国人来说,首先就不好确定,有几个人知道明朝是什么……

  但这个说法本身是有点意思的。

  大家都知道,他真正担心的不是明朝,是一个新的大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这个体系一旦形成,肯定会和美国、北约的系统相互竞争的。

  不过我不清楚,这些人是否看到了更深一层。

  朝贡体系竞争的对象不止是美国,它竞争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体系本身。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一系列彼此延续的国际体系,理论上都是要求国家平等,反对更高一级的权力。用个比较时髦的词,就是要求权威性和合法性“去中心化”。

  这个思路就非常新教。当然,它确实就是新教获胜的产物,所以也正常。而这个体系,确实是最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

  它把国家政权的合法性给“推恩”了。大家都有主权,都互相承认合法性,那合法性也就随之泛滥。贵族和商人能够通过操作,在国家范围之外,获得广阔的活动空间,乃至染指同级别的合法性。在原本有皇帝、国王们管着的体系里,这是很难做到的。

  朝贡和宗藩体系就与之完全相反。只要还想在这个体系的范围内混,就必须接受管理。尤其是朝廷还有力量的时候,可能犯了事都没地方跑。而且这个贸易体系,是有核心、有自内及外颁行的规则的,非常的不自由。

  所以,不是说统zhi者不想发展资本主义;也不是说明清时代,中国文化故步自封了,所以发展不起来。换哪个时代,都没什么可能,因为这俩从文明核心上就不相容。

  可见,要重申文明性,重建文明秩序,要面对的外部阻力也不会小的,可能比那个普世性的难度更大。

  当然,相应地,好处也很多。比如上文我们说过,单纯使用普世信仰进行组织,是很难成功的。但我们可以借住文明性,反过来行动。不用先建立共同信仰,再建立共同组织,而是先建立一个基于文明核心的朝贡体系,再在体系内逐层推行教化。

  从历史经验看,后者比前者要可靠多了。它是真有可行性,而且连古人都成功过的。

  这两个属性,在实际执行中,也可以兼顾。只要把文明性经营好,普世性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很多模板都是现成的。

  举个例子,我们找个普世性的经典口号,比如号召全世界人民要团结起来。这句话我们就可以这样释经:世界上那些不和我们团结起来的,就不是人民。不是人民是什么呢?属于人类但行为不像人的,叫蛮夷。所以这些敌对的人,应该当做蛮夷看待——这样,就回到大家熟悉的环境,可以充分借助历史经验了。

  因为文明本身的特殊性,这两种合法性叙事,其实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边界。

  上文我们提到一个问题,如何在当今环境下,重新描述“中华文明”。而从上面这个角度看,把新的普世性叙事融入进去,难度并不算高。

  这种重构和升级,历史上已经出现很多次了,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当年能融入佛教,现在也一样能融入外来的思想。至于具体模式如何,就看谁做得好了。

  之前我见过有人怀疑,这种事情会不会影响文化的纯洁性。不过这件事恐怕会很打击人,因为一个文化要追求纯洁性,比血缘追求纯洁性都难得多。到底有没有一个纯粹的源头,都是无法确定的。

  还是举个例子,我们说古代的礼仪秩序,叫“封建礼教”。封建礼教的核心,是儒家崇奉的“周礼”。但周礼真的是周朝的礼仪么?当然不是。

  周朝自己就没有一个稳定的、一以贯之的“周礼”,而成文的“周礼”内容,几乎都是汉儒写成的。这里头有多少是真的,是著名的学术难题。因为汉儒特别喜欢编造伪书……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他们会假托古人,整本整本地编造“名人名言”。

  《周礼》、《孝经》、《古文尚书》、《孔子家语》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编的。而且这个风气远不止儒家,道家的《列子》、《文子》、《亢仓子》、《鹖冠子》,兵家的《鬼谷子》、《阴符》、《尉缭子》……都是后人的伪作。

  原教旨思维在这种背景下,根本生存不下去。因为他们不是找原典,然后解释自己的意图;而是先有自己的意图,再编一个“原典”来支撑自己。

  这也是我们之前说,汉朝时候百家还在的一个原因。他们还在继续替祖师爷编新作呢。很多典籍就是这个时候写成的,所以当然还在了……

  所以,这就有个很搞笑的悖论:理论上应该守旧、复古的封建礼教,本身就是个非常不守旧的东西。

  话说回来,这种情况,其实才是中原文明的日常。大家一个比一个现实,看重的只有具体效果。指望有什么能完全保持原样,本来就不可能。现代也同样如此,不管是传统文化,还是外来文化,肯定都要变化的。这属于必然趋势,不需要惋惜,也没法阻止。

  当然,在这种文明里,其实也不怎么需要讲究这些。大不了继续“六经注我”乃至“马经注我”。反正只要做得好,这都不是什么问题……

  如今整个世界,很多地方都在“恢复历史常态”。我想我们在这方面,今后也能看到更多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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