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陈家村其四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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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陈家村其四

  第十三章陈家村其四

  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呜咽,身后传来一阵肢体摩擦黄土的闷响。

  那些人倒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全瑛收回已现形的嵯峨剑,亦跟着宋徽安回过头去。

  几名村民将一个佝偻的灰色人影摁在地上。

  被压住的人奋力挣扎,瘦弱老迈的身子骨哪有什么能耐,在外人看来不过是颤抖着被人摁得咯咯作响。

  那人的头也被人拽着头发压住,只能哼哼着将脸埋进土里蹭几下,一头乱发因为久未清洗,业已蒙尘结块,如今又染尘土,更看不出原本的花白。

  “摁住了摁住了,快把她绑起来!”

  “别再让这个老疯婆跑出来了!真晦气!”

  不是他,而是她。

  为首的村人使麻绳将那人反手绑住,见那人仍不断颤抖,又面露凶相,恶狠狠地抓起地上的石头,对着她的脊梁狠捶十余次,全不顾他死活。周围人几乎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残响。

  “呜呜!呜呜!……”

  那人吃痛,低嚎起来,仍不吐出一个字。

  如此看来,这人不是呆傻了,就是个哑巴,只是眼下她被人制住,动弹不得,看起来更像是待宰的猪猡,全无身为半点活人的尊严体面。

  全瑛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这种景象会勾起宋徽安的不好回忆,遂小心翼翼观察着宋徽安的脸色。

  他见宋徽安微蹙眉头,忙捏了捏他他掌心的软肉,柔声道:“竹哥哥,你被砸疼了么?我给你揉揉吧。”

  “不用,我没事,”宋徽安道,“大爷,这是什么人?为何这样对她?”

  老头道:“她?嗨,那是俺们村的老寡妇秦婆子,突然就疯了傻了的,她儿媳妇柔柔弱弱制不住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还是跑出来偷别人家东西,偷鸡偷狗,还拐别家娃娃当孙子,日子一久她儿媳妇也管不了她,全村人就一起把她带了出来,养在村尾的小房子里,全村每天一户管她饭吃,不让她饿死就成。”

  正逢此时,村人们将那秦婆子从地上拉起,人眼依稀能透过单薄的衣料,瞧出老妪的体征来。她方才被正面摁在地上,满脸满身都沾着黄面似的土,以至于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孔。她似是被打怕了,双腿此时也使不上劲,身体斜斜地往一边倒,只能被人提溜着勉强站里。

  她嗯嗯啊啊地半张着嘴,流下一串哈喇子。

  她似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全瑛与宋徽安,吐出舌头,讨好似的发出“哈哈”的喘气声,任由其他村民将她拖走。

  全瑛不忍再看,奇道:“她儿子不管她?”

  老头吸了口旱烟,从黄黑污垢相间的烂牙与干瘪起皮的嘴唇间吐出一口烟,又絮絮叨叨起来:“她儿媳妇就是陈金氏,小寡妇一个人没夫没子就够可怜,家里每个男人,耕地都困难,地里米啊面啊都要种不出来了,哪管得住这老疯子?”

  “公子啊,不是俺们狠心,俺们这是帮她,再说了,管不住这老疯婆子,全村人都胆颤心惊的,不是今天夜里你家院里少了只鹅,就是明儿在家门口玩的小孙子给臭阿婆拐走,俺们哪能让她胡来啊!”

  简直胡扯。

  这陈金氏虽看起来家徒四壁,但她的后院可一点都不穷。他们全村人都住在一片云朵下面,陈金氏后院的围墙又不是高耸入云的铜墙铁壁,几堵烂土胚墙,成人稍微踮脚就能数清她家院里的猪,她穷个屁。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仅是陈金氏,这个老头,甚至全村人,都在撒谎。

  撒一个瞒天过海的大谎。

  他正暗中思忖,便听不远处有人道:“老乡,打扰了,我们是暨原善德宗的弟子,游经此地,听闻这处有鬼怪作祟,尚未根除,还请让我们一试。”

  “嘿,活神仙,您来得正是时候,这马上七月半了,俺们就怕这鬼大爷脾气暴了,降罪到俺们村。”

  “您莫慌,有我们在,那鬼伤不着您分毫。只是这鬼节并非吉日,为何全村都像是在布置节日庆典?”

  “活神仙,您有所不知,俺们村一来实在明日祭拜祖先,二来是怕摆出辟邪的物件惹怒了鬼大爷,还请活神仙不要怪罪俺们,那位既然赶也赶不走,除也除不去,这么多年下来了,俺们也只想同那位做好阴阳邻居。”

  全瑛闻声望去,见三名元婴修士玉树临风地站在村道上,所着黑校服果与他在丹霞镇上所见的善德宗弟子相同。

  三名元婴修士青年状貌,面带笑意,很叫人动容,一看便知是修养极高的内门弟子,资质上佳,前途可期。

  听村民将本村情况介绍一二、又邀请他们留宿家中后,三人低声商量几句,为首的玉面修士便笑道:“有劳您了。”说罢,又对身边同行两名白衣修士道:“段兄,程兄,不如你们两位也与我们同住吧,住得近,晚上驱鬼也有个照应。”

  姓段的道:“这倒不必,陈家村贫瘠,我们怎能都麻烦一户人家,岂不是给人徒增劳务?我同师弟另寻一户人家便是,等我们都安排妥当,再一道商量晚上的驱鬼镇邪之策,你看如何?”

  全瑛见此,双眼一眯。

  这白衣他亦觉颇眼熟,那料子由百年蚕王的白金冰丝织就,佩以金玉,好不华贵,可不正是赤云宗的校服?那名善德宗的弟子点头道:“段兄言之有理。我同师弟们这就去料理杂务。明个就是七月半了,鬼门大开,既是除鬼的好时机,又是容易惹祸上身的坏时机,我们都得多多注意。”

  他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此次除鬼,玉贤兄说什么都不愿来。他坚持要护送他那一干小师弟回容山,唉,他的镇鬼哀乐和杀乐堪称一绝,若是此次镇鬼有他同来,我们便能再添几分胜算。”

  姓段的淡淡道:“张兄无需顾虑,我们五名元婴修士,就算不能根除邪祟,也必能全身而退。涂水赤云宗与暨原善德宗联手,能有甚闪失?”

  “那在下便承段兄吉言了。”

  黑衣弟子们笑着与赤云宗的人别过,由方才被搭话的村民领进屋去,置办借宿的住食。

  而被全瑛收入荷包中的木珠,此时却骤然颤动起来,隔着衣料,蹭着他的腿。

  全瑛这些天来尽是寻思着如何讨宋徽安欢心,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足足愣了几两三秒,才确定是子书的魂魄。

  这可怜孩子收入被木珠中,修养足有半月之余,虽因被全瑛封去作为人的本我意识而失忆,但听到师门名号,陌生的熟悉感仍强行唤醒其意识。

  眼见着那两名赤云宗弟子朝他们这处走来,全瑛面不改色,只用一只手轻轻捂住荷包,借指腹将法力穿透布料,安抚少年躁动不安的亡魂。

  我究竟是谁?你有是谁?赤云宗与我是有关的吧,为何不让我见他们?

  我在这,我在这啊!

  少年亡魂的迷惘无助尽数传达给全瑛。全瑛叹息。

  他也知道这孩子纯属出门不看黄历撞了大霉,才落得此番田地,待到时机成熟,他自要将他囫囵地送回师门去,省得天道将误断人命数的劫难算到他头上来。

  但所谓的成熟时机,绝不是现在。

  全瑛表面上笑着,同宋徽安谈笑,直至那二人经过他们。姓段的见他也穿黑道跑,便多留意几眼打量,等目光一转,瞧见他一旁未束发的白衣美人,登时瞪大了眼。

  宋徽安只觉他像极了轻浮无礼的登徒子,轻哼一声,撇开目光不看他。

  这本是极无礼的蔑视,落在姓段的眼中,却因美人如花隔云端,反而生出几丝合情合理、可以体量把玩的骄矜自持来。

  姓程的见同伴不顶用,干咳一声,忙道:“这位小友,我们是涂水赤云宗的弟子,在下程云楚,这是我师兄,名唤段钟鸣,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二位道友好生气派,”全瑛笑道,“我叫权沐,这是我阿竹哥哥。我俩打东土来,途经此处,二位也是来镇鬼的?”

  程云楚道:“正是。”

  段钟鸣喃喃道:“清雅通透,不染俗尘,一如山间细竹,果然是名如其人。好名,好名。”

  全瑛:“……”

  宋徽安冷笑。

  “师兄,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程云楚拽拽段钟鸣的袖子,对二人道,“不知二位师承何处?”

  全瑛抢在宋徽安之前,笑道:“散修而已,无甚本事。不知二位道友除鬼时,可否让我和我哥哥见识一二?我门都是自己琢磨修行的散修,道行低微,还望二位道友莫要见怪。”

  “无事,”程云楚笑道,“二位借宿在何处?今夜子时,我来喊二位与我们通往便是。”

  “村口进来第八户便是,多谢道友。”

  “不用谢,你我皆在外游历,相互帮助才是真的。我同我师兄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竹公子,我同师弟先走了,”那段钟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仍恋恋不舍地看着宋徽安,“咱们晚些见。”

  “告辞。”

  全瑛挥挥手送走二人,又同老头道别,拉着宋徽安在村中又逛了一圈,如全瑛所料,全村的家畜都养得极多极好,与平常的贫瘠山村根本不同。

  但他们仍在表面上保持着统一的贫瘠。

  而且,除去家家户户皆布置门房外,陈家村还有一点疑处。

  这村子太安静了。陈家村猪都养得又肥又多,本就因闹鬼没个安宁,怎会偏偏没养那物。

  这一点,连久居深宫不查民情的宋徽安都看出来了。

  他比较着一路上之前所见的其他村子,对全瑛低声道:“阿沐,这村里怎么没人养狗?”

  【作者有话说:忘记赤云宗的姑娘可以复习一下上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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