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阴祭(下)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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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祭(下)

  第十四章阴祭(下)

  段钟鸣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拄拐的胖老头,想来是村中位高权重的角色。

  见段钟鸣不高兴,胖老头亦板起脸,骂道:“你这小寡妇怎么回事,活神仙让你做的事都做不好?看看你这德性,还想不想让神仙保佑你了?”

  陈金氏心中委屈,只轻声辩解道:“神仙,您也没给个指示,俺也不知道怎么弄。等吃完饭他们都进了屋,俺再发现时,就已经都死了。”

  “算了,平时没遇见过这么漂亮的,尔等村民不知如何求仙,小爷也不怪你了。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皮子。”

  这美人儿一看就生着副傲骨,光剩张皮子反倒没原先有趣了。

  段钟鸣伸手在宋徽安“尚有余温”的脸颊上碰了几下,只觉他肤细软嫩,忙又捏了捏他掌心的软肉。宋徽安自不会动弹,他便更肆无忌惮地将手指向上攀了些,直拿捏着那一节骨形纤美的手腕不放。

  仙桃木雕成的肉体更像是凡人,掩去他本体的冷。段钟鸣对他宝贝得不行,只觉得自己正握着一段温软的软玉。

  “也罢,我先把这大美人带回宗门去,让舅舅给我出出主意。”

  他又打量全瑛片刻,鄙夷道:“连金丹都没有的废物,提个魂出来当肥都不够。”

  他踹了小道童几脚,继而从袖中取出一只半截成人手指大小的骨哨,放在嘴边,鼓足气一吹。

  尖锐诡异的哨声骤然冲入沉沉夜色,一声又一声,愈发凄厉森然,宛若在呼唤什么死物。

  天色骤变,阴云涌动,将原本朦朦胧胧露出小半张脸的满月彻底掩去。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阴寒出奇的山谷小村里,逐渐生出连绵的闷响来。那由关节运作发出的声音,不能说是脆生生的,毕竟骨上还裹着肉,肉里还附着筋。

  这骨笛,便是招尸引魂用的法器。

  全瑛从水晶镜看去,见若干腐尸,纷纷从家家户户不同的暗处中自行爬出,有打土里和古井里来的,也有从茅房、柴房里来的。

  如他所料,陈家村百余户,每户都藏了尸。

  几具尚裹着衣料的腐尸排着队,扭扭曲曲地从陈金氏家的后院里走出,停在她家门口,与全瑛二人同排站着。

  这几位修士遇害得晚,粗略看来,死亡时间不超过小半年。

  段钟鸣极见不得腐尸皮肉溃烂的模样,颇厌恶地皱起眉,朝胖老头摆摆手。

  胖老头会意,继而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吉时到——奏乐!”

  村口,由村人组成的乐队吹拉弹奏起来。吹唢呐的那位老大爷很有造诣,硬是在不见远山的浓夜里,将唢呐吹出几分喜意。

  随着乐声传进村来,村上的红画红符,竟一寸寸褪为发青的白,一如褪去人间的生气。

  一眼望去,全村家家门前都挂着奔丧用的白纸灯笼。门上的门神画像,亦变为狰狞扭曲的长毛鬼图。鬼黑得像沾了血的脸上,毛发粗硬,仅能瞧出铜铃大眼和伸出长舌的兽嘴。

  鬼张嘴做怪笑貌,连混在村里的风中,都好似被揉进了狂肆的尖笑。

  像是夜一深、乐一奏,阴间便动了原先由天界划分好的界限,将整个陈家村都纳入了自家地界。

  全村村民聚集在门口,当家的男人站在最前,老的牵着小的,全同自家收集的死尸站在一块。

  乐队走在最前开路,段钟鸣牵起宋徽安的手跟上去,同时再次吹响骨笛。

  尸体们抖动几下,如活了般,依次跟着他走上村大道的中央。

  全瑛则同陈金氏家的其他尸体一道混进尸群。段钟鸣带着宋徽安走在最前,也不回头去看身后拉了一长条的歪头腐尸。

  腐尸走过惨白的灯笼下,叫灯光照出它被老鼠啃去大半的灰白头骨,就连守在家门口睁大眼看的大活人,都难免沾染上亡者的呆滞。小童们白里透红的圆腮,都像是扑在纸人面上的劣质脂粉。

  路过下午走过的人家,便见那三名善德宗的元婴修士业已没了生气,面色青白,头贴净味符,一蹦一蹦地加入腐尸的队伍。

  当真是讽刺之极,上会见还约好了要同去镇鬼呢,眼下就已成了鬼。

  但凡是具尸体,放久了都不体面,全瑛的小伙伴们惨相横生,更有甚者走着走着头便掉了,头被后来者踢到路边,流出一地脑汁。

  他因个头矮小,不容易被人注意,加之有脸前黄符作掩护,缓缓挣开眼。

  他偷偷转动眼珠看向四周,各家的女人都拿出办丧时用的纸钱来,朝路中央撒。一时间白点纷扬飘落,如严冬暴雪。

  这场诡异的引尸被做得极慢,变成一个仪式。此时离子夜正点只有半更,陈家村在山谷中,聚集无数阴气。路边甚至燃出蓝色的鬼火来。渐渐地,一些散魂也被招至此地,其中较为强健的显出憔悴的形体来,跟在尸队外围,一同缓缓行过整个村子。

  行尸将歪斜的影子投在墙上以及地上。一层虚影叠一层虚影,如同疾流。

  沉沉的阴寒之气直将村中道路铺满,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穿人血皮的凉意。

  换做正常人站在道路两旁,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然而陈家村的村民绝非常人,他们捧着供奉用的果子,目送长长的队伍从自己跟前走过。

  “魂来兮,魂去兮!吾人何德,福受神光!”

  路边的孩童对眼前的走尸也见怪不怪了,按着乐队的拍子唱道:“魂来兮,魂去兮!吾人何功,家圆财旺!魂来兮,魂去兮!吾人何为,事事无忧!魂来兮,魂去兮,吾人何行,天命独怜乎!”

  这群小孩显然是经过训练,摇头晃脑、一字一顿地唱着,不沾污垢的童声唱着逢年过节求神祈福时的歌谣,直叫街上的阴风行得更快,鬼听了都得心里发毛。

  “福来兮,运来兮,泽及百代,福降我民,照我高堂,耀我子孙!福来兮,运来兮,结我姻缘,去我忧愁!”

  一声声饱含深情的祈福,喊得全瑛如坐针毡。

  这祈福的对象哪里是正经坐在庙里的神,分明是些不干不净见不得人的东西!“好孙儿,好孙儿……俺的好孙儿呢……”

  冥冥中,全瑛听见老妇微弱的低喃。

  是一缕散魂。

  这散魂过于微弱,以至于连前方的段钟鸣都未发觉。

  那散魂叫得哀戚,絮絮叨叨地,一听便知是个可怜老人。

  “俺的好孙儿呢,俺的孙儿呢……”

  那声音愈来愈近,全瑛总算在外侧一层层聚集起来的散魂中,瞧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影子。

  那团散魂不成人形,只做一团烟状,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众散魂中飘来飘去,似是在寻人,又像是找不到归处。

  “别嚎了!”

  尚有力气的散魂吼道。

  “呜……”老妇的散魂一哆嗦,忽地缩成一小团,又放低了声音道,“乖孙儿……”

  全瑛看不过去,微微施法,将老妇的残魂引到身边来。

  “……停!”

  前头,段钟鸣喊道。

  尸队停了脚步,站在一地。乐队继续奏乐。

  “好乖乖,在这等等我。”段钟鸣爱怜地拍拍宋徽安的脸,直朝队伍中走,他走得急,自看不见本该安详沉睡的睡美人骤然翻了个白眼。

  段钟鸣大致检查一圈,除去散魂的尸体,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刚才察觉到的法力,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抬腿朝身边的矮冬瓜尸体踹了几脚以泄愤。待他走了,全瑛亦翻了个白眼。

  这混账东西踹人还挺疼。

  孩子的歌声仍在继续,人流跟着尸流向前走,一行人和尸浩浩荡荡地村中转了一圈,带上全村百来具尸,又回到村正中的平地上。

  白日时全瑛路过此地,只觉此地虽在中央占据全村命脉,但无甚装置,此时见其上八方都放着属阴的法器,不由得一震。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阵,除去法器,还摆上数面招魂幡。此阵不管财运福运,专招灾祸凶灵,一言蔽之,极不吉利。

  等人高的乐旻像静坐于阵中央,面目和善可亲,身前供着几颗长头发的球,再看才知,竟是未腐烂的鲜尸人头。

  死者并非修士,而是些童男童女,想来是村人从山下买来拐来当祭品的。除去头,尸首的其他部位也被分为数份,夹进白面包子里,整齐地被码在白瓷盘中。

  点灯的油里亦混有人血和不知从哪搞来的阴魂,火苗跳跃,周身显出半遮半掩的鬼影来。

  血腥的贡品下,是正常的猪羊供菜,还是热的,偏偏那油香也压不过空气中的腥气。一个穿白衣的身影守在阴阵前,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正是程云楚。

  段钟鸣将众尸停在阴阵前,乐队则离开尸队,回到人群中。

  程云楚道:“拜。”

  他声音不高,却通过法力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一时间,众村民皆跪伏在地。

  阴风四起。村庄的正中心,灯光忽明忽暗,神像脸上的阴影也随之跳跃,让那张白面多了几分森然。

  全瑛头一回觉得乐旻的像竟能可怖如斯,一时间都忘了嗑雁闻留下的奶油瓜子。

  这几天雁闻和藏机熬夜务工,错过了陈家村这段。他一个神呆在殿中看这段,都瘆得慌。

  忽听头顶有人道:“你找我有事?”

  全瑛本体一哆嗦,手中的瓜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回过头去,便见黑衣黑冠的玄文帝君站在他身后。

  他这位三弟底子白,黑眼圈尤为明显,认识他的神官都知道他这是操劳成疾伤及圣体,不知道的还道是玄文陛下苛扣下属薪水,被以涵川仙君为首的武神官打了。

  全瑛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半个月的假吗?”

  “信物被念了太多次,炸了,香诚说你居然跑到我殿里找我,吓得我赶紧回天宫了。”

  香诚便是清远殿的小门童。

  乐旻取出一瓶安神油,倒出些许白色软膏,涂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能让你亲自来找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说吧,到底什么事?”

  全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来看看这个。”

  “啊?”

  乐旻弯下身将脸儿凑近些,下巴搭在全瑛肩上。

  待他看清镜中的情景,猛然一滞,继而暴怒道:“这他妈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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