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_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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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人体所有器官中,大脑也许是最重要而又最为复杂的成员之一,对于它出现的问题,应该明确指出。

  化学作用常被医学界用来填补身体与心灵间的裂缝。医生们坚信完整的自我始终存在,而且认为,病症造成的感伤与全然没有来由的感伤之间,有一条虚构的界线,他们因此断定病人的忧郁症是“化学作用”,这个结论使病人释怀。“化学作用”这个词似乎减轻了人们要为厌恶工作、惧怕衰老、失恋、痛恨家人所产生的恶劣情绪负责的感觉。一旦和“化学作用”扯上关系,人们就可以愉快地摆脱罪恶感。如果你常常忧郁,那是因为大脑的问题,不必为此自责。如果不想自责,就怪人类进化的缺陷吧!但别忘了,自责本身也可以看成一种化学过程,快乐也是。化学和生物学并不关系人类“真正的”自我,忧郁症和它所影响的人密不可分。医生的治疗并不能肃清自我认知的混淆,而使你恢复正常,只是重新试图调整人格中的缺陷,一定程度上改善你的病症。

  学过高中自然科学课的人都知道,人体的运转是化学作用的结果,研究这些化学作用和组织构造的学问叫生物学。头脑里所有作用都有其目的和来由,如果你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象一只北极熊的样子,你的头脑里就产生了化学作用;当你回忆起一段往事,记忆也是经过复杂的化学作用而产生的。童年的创伤和人生经历中的一些负面影响,都会改变头脑中的化学作用。你心中闪出读一本书的念头,身体就会发生若干种化学作用——用手拿起书、注视书页上文字的形状、从字形联想到意义,然后由其传达的意义产生知性与灵性的反应。如果时间使你改善心情,走出忧郁,你头脑中的化学作用,和使用抗忧郁药剂达到同样结果的人头脑中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比起来,并不会更加特别和复杂。外在事物与内在世界之间互相作用的程度其实是不相上下的。世界上种种所谓的界线其实常常是模糊的,让我们形成自我的界线也往往模糊不清。在经验与化学作用的混沌状态之下,并不存在一条纯净得像黄金矿脉的真实自我的界线。我们应该相信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改变,把人体看成是一连串不同的自我,我们可以服从或选择某一个自我。但奇怪的是,医生以及愈来愈多非学院式的写作和座谈,所使用的科学语言都十分荒谬。

  虽然一般报纸、杂志和医药界把忧郁症叙述成像糖尿病等单一病因型的疾病,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它们完全不同。胰岛素的匮乏会导致糖尿病,因而治疗糖尿病的方法,是增加和稳定血液中的胰岛素。而导致忧郁症的原因不是任何可测量的东西的减少。固然提高脑中血清素的含量,可激发某种作用,使忧郁的人高兴些,但忧郁症不是因为他们的血清素分泌量低于常态。此外,血清素不会产生直接的益处,虽然长期保持一定的血清素含量,对改善忧郁症状会有些帮助,但若把一加仑的血清素注射进忧郁症者体内,并不会立刻使病人产生一点点快乐的感觉。“我很忧郁,但这只是化学作用”,这句话和“我想杀人,但这只是化学作用”,或“我很聪明,但这只是化学作用”一样没什么意义。如果这样说来,一个人彻头彻尾都是化学作用。“你可以说,那只是化学作用”,曾得过躁郁症的梅姬·罗宾斯说:“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是只和化学作用有关。”阳光闪耀,那也只是化学作用,石头是硬的,海水是咸的,春天的某个下午,微风轻轻吹拂,撩拨起人们对长冬白雪的渴望和想象,在些许怀旧之情中产生了睡意等,这一切,都是化学作用。“血清素这东西”,哥伦比亚大学的大卫·麦克道尔说,“是一种现代的神经学迷思。”

  内在和外在的现实共存于一个连续的整体中,已发生的事件和你如何理解这事件,以及如何对这事件产生反应,通常是相互关联的,但三者并没有谁是谁的前兆等关系。如果现实本身是一种内在和外在关系的产物,而自我又处于不断流动的状态,人的情绪从正常转变为极端——就像是音乐的滑音,那么忧郁症就是一种情绪的极端状态,我们可以把情绪说成是一种病症的轻微状态。假设我们一直都感到快乐(但不是失常的疯狂),我们就可以变得更加有礼,也可以更愉快地生活在地球上,有人觉得这种想法本身就十分恐怖(不过,如果我们真的可以保持快乐,自然就会忘记这是一个恐怖的想法)。

  忧郁症的病理

  流行性感冒的发作是简单和直截了当的:第一天,你的体内没有导致生病的病毒,但第二天你却突然有了。人类后天不能免疫的病毒可以在确切的一瞬间,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而忧郁症呢?就好像试图要为饥饿找出客观的指数,我们每天都会感到好几次饥饿,但到了极端的饥饿,就足以造成死亡的悲剧。因为身体素质的不同,有些人比其他人更需要食物;有些人在极度缺乏营养的情形下仍可以正常活动;有些人则会很快虚脱,走在街上就会晕倒。同样,因为心理素质的不同,忧郁症在每个人身上的作用都不同:有些人能够反抗病魔或与其搏斗;有些人则无助地陷于它的魔掌中。坚强好胜的人可能会克服忧郁症;个性温和柔弱的人却可能被击垮。

  忧郁与内心情绪的控制

  人们在发生忧郁症时以及之后,因为性格不同而态度相异:有些人无畏地面对;有些人则表现怯懦。因为性格也有不确定的界线和令人迷惑的化学作用,因此有些人认定那是遗传基因,但这种看法太过简单。“没有一种东西叫做情绪基因,”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院的院长史蒂文·海曼说。如果患者都能了解不同忧郁症的判断准则,那他们也就会知道如何与某种程度的忧郁症对抗。一般来说,正确的方法是寻找最有效的治疗法,因此,你要在理智尚存时勇敢地寻求帮助,要尽量利用人生再次陷入低潮之前的时间。有的人遭受忧郁症严的重打击后还能够重新站起来,而有的人却被轻微的症状彻底击垮,原因往往就是前者在“最后时间”做出了正确选择。

  自觉地克服轻微的忧郁而不必接受治疗,对人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人可以用自身的意志调节身体和精神上的化学失衡。踏过火堆,回头去看似乎无法避免的痛苦,意志击败了肉体的化学作用,这种胜利可以让人发现理智巨大的力量。“以自己的力量”击退忧郁,使你避开进出精神治疗所招致的异样眼光,更可以使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不借外力,只用自己的内在机制来重塑自我,一点一点地从悲苦中归于正常,把苦恼排除在外。当我们回到原来的自己,其实我们已经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

  人的理智可以控制心情,而忧郁却常常破坏这种控制,当你失去了所爱的人,失落爱情的化学作用,会导致忧郁的化学作用的形成。人们在青春期容易陷入爱情,是因为爱情从来不依理智行事。但这种情绪上的疯狂,也并非不能治疗。青春期的少年对父母的不满,由于太过于常见,一般都被无条件容忍了。有时候,外在环境的微小变化,足以引发内心的巨大波澜:拥挤的公共汽车中,有人不小心撞到你,使你悲从中来;或者是你得知世界人口过多,于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太乏味而无意义。每个人都曾因为小事而使情绪受到莫名其妙的影响。有时候,化学作用发生时,完全没有可以追寻原因的外在因素。几乎没有人不曾在一瞬间感受到不可解释的绝望,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半夜醒来,或早上闹钟响起之前。如果这种感觉仅持续十分钟,稍纵即逝的心情就像是过路人,对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影响;如果持续了十个小时,那就像是一场令人头疼的感冒发烧;如果持续十年,那就是具有破坏力的疾病,必须接受治疗。

  快乐总是短暂难觅,而忧郁却好像总是看不到尽头。即使你明白这一点,仍旧无法放松自己并得到快乐,陷入悲伤却容易得多。对我来说,悲伤失落似乎是人生的常态,尽管这不是一般人会有的经验,但也正是忧郁症形成的主因。我痛恨自己身陷忧郁,但也是因为自己身陷忧郁,我才有机会审视自己,检视自己灵魂的全貌。当我感到愉快时,我反而会觉得心神不定,好像用来执行快乐的心力和脑力的部分运转不良。忧郁发生时,你在乎的,是内心中失去的某种东西。在失落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想把什么抓紧,但却抓不住——就像眼睁睁看着玻璃器皿从手中摔落到地板一样。“我们发现,喜悦不再那么令人愉快,痛苦更加出乎预料地痛苦,”叔本华写道:“我们任何时候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关心、悲伤或欲求,就像船需要压舱石,才得以笔直向前航行。”

  有一句俄罗斯名言:“如果你早上起床不会觉得难过,就表示你已经死了。”但人生不是只有痛苦和痛苦的经验,痛苦也许是生命力的证明之一。叔本华曾说:“想象那群被放逐到乌托邦的人,在那里什么东西都会无中生有——空中飞着烤熟的火鸡;不需寻觅就可找到情人,顺利地白头偕老;在这种地方,有些人会无聊而死,或上吊自杀,有些人会互相残杀。如此一来,他们为自己制造的苦难,比在原来自然世界所受的还多……苦难的极端反面‘是’无聊。”我相信痛苦需要转化而非忘记,需要对抗而非消灭。我相信某些与忧郁有关的统计数字反映的是真实状况,虽然错把数字当成事实是片面的,但这些统计数字仍揭示了惊人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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