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穿越者联盟——《三浦春秋》 下
钱程和这家伙打交道，白芷是清楚的。
钱程他们对广布教化十分重视，甚至到了狂热的程度。创作街头唱本的时候，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往里加些能教化民众的情节，投入大量精力，琢磨怎样把这些内容更流畅地加进去。
他们不满的东西，也喜欢在剧本里加以嘲讽——这些人几乎都有这种习惯。
先前那次抓捕，就有不少人因此倒霉。然而众儒生不知哪来的热情，依然前仆后继地继续创作。
比如之前，长安的说书人，还在传唱一个剧本，讲的是天子主持公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套路故事，很受市民欢迎。
然而全剧里，却有很多让白芷仔细想起来不太对劲的地方。
剧中的反派为数不少，但都不是传统的恶人。他们有的怯懦，有的滑稽，有的蠢笨，有些人甚至并不是为了私利行事。这样看起来虽然很有意思，但仔细想的话，如果这些郡官吏都不是纯粹的恶人，那让他们作恶的，到底是谁呢？
剧中给出的答案，也就是最后的大反派，是一个邪恶老妖婆。然而她不仅算不上死硬坏人，反而显得有些可怜。她能操控郡县官吏，则更是奇怪——哪有妖怪凭空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官府不太管这些。士人一贯喜欢乱说话，直接诽谤的言论都时时流出，谁还有这精力琢磨这些隐晦暗示。
剧本的作者叫“文无有”，不知道具体是谁。白芷也没心思过问。
之前的事情，让穿越者们都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还嘲讽说，发明个铲粪车，也是重要的贡献；发明文字狱，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现在，哪怕最后牵连不到钱程身上，她也是真的不敢再做什么了。
钱程甚至琢磨着利用三浦的春宫册子，进行宣传。
“有些事情是潜移默化的。”他当初就拿着册子，对白芷解释过：“像这种理解的门槛很低、读者众多的书籍，就是最好的传播方式。”
“比如，所有的图册故事里，巴里希男子都寡廉鲜耻，不把别人和自家妻妾贞操当回事。时间长了，读者自然会认为这些人行为荒诞，在战场上碰到他们，也不会感到畏惧；而都护府吏士，每本册子里都能获得芳心，或者掠获、征服西洲美人，大家就会认为我们才是更为强大、更有吸引力的一方，心理上就会有本能的优势。”
“而且，因为是极为寻常的地方获得的‘常识’，一般人也不会去细想。我举的，只是个粗略的例子，如果宣传的是其他东西呢？”
结果，因为劫掠美人体现英雄气概合不合适的问题，两人又争执起来。
之后，钱程不怎么和她说这些事情了。
琢磨教材的事情，白芷同样大概有些印象。但他和三浦等人合作在干什么，还有哪些人参与，她就不得而知。去问钱程时，他索性直言劝阻。
“对你们老板来说，懂得知识的人越少，越容易统治；对我们来说，懂得道理的人越多，越容易实现目标。”他阻止道：“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就不要掺和这些了。”
白芷到最后也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别提参加编写了。
不过在场众人也不会专门顾及她。
来到此地的人越来越多。白芷甚至看到殷琼带着阿蒂拉，出现在了会场。众人纷纷拿起发放的画册，翻阅起来。
这种连环画，也算不上太令人惊讶。现在带配图的书本很多，有这种想法出现，也很正常。
《春秋》本身故事性就很强，改编起来不算太难。三浦画的内容也还正常，但里面的女角色总是感觉有些奇怪。可能他画惯了那种很涩很暴力的作品，一时改不过来。
当然，春秋里的故事，本来就很涩很暴力，所以倒也还能接受。
“说不定，今后《三浦春秋》也能成一家之言，拥有自己的位置啊。”有人感慨道。
钱程则向他们宣布了更重要的消息。
“《春秋》的内容已经画完了。”他说：“但我们还不打算就此为止，我希望把后面的历史也画下来。”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诸位。”钱程拍了拍手：“诸夏延绵不绝，靠的就是一部部史书。史书如果能传播开，让蒙童、白丁都可以读懂，华夏才算延续下去。”
“你们有人是第一纪的来客，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怎样看待我们，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的历史。但你们既然来到这里，想在我们的历史上留下名字么？”
讨论声渐渐消失。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很实际的家伙，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行事——那些太张狂，太自以为是的，也没人愿意让他们来。
“青史留名啊……”高仲靠在墙上，小声嘀咕了半句，接着，竟一时失声。
——但无论什么样的人，心中总归是有些愿望的。
“诸位，我们也都是历史的一部分。”钱程继续声情并茂地号召着：“这不止是书写史书——我们是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人群安静了一瞬。
“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钱程说。
“我……能干的不多。不知道行不行……”
“钱先生，我就懂点——呃，裁缝相关的，行不行啊？”
“还有我，钱先生！”
“……”
不多久，钱程拽着阿蒂拉，从人群里出来，正好看见先前的少女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对方摇摇头：“刚刚才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本领。离开了之前的环境，就什么都用不上了……”
“人都是这样的。我离开长安去一个边郡烽燧，也是一样的感觉。”他说：“但不一样的是，我会尽力帮你。因为我们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客人不能有个更合适的环境，是主人的过失。”
“之前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钱程。”他伸出手：“第一纪的礼仪是这样的吧？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会尽量帮你的。这里不行的话，就去西洲。那边，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的计划——你真的有信心么？”她问。
“当然。不把计划里需要的准备好，我也不会仓促行事的。”钱程信心十足地回答：“我和太史也熟。到时候，从她那里还能获得很多资料。编纂一个启蒙用的史书大纲，是肯定够的。”
少女想说什么，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钱程左右看了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听说，你懂得怎么算账？”他问：“就是第一纪那些。”
“学了一点吧。”少女谨慎地回答，不解地看着他。
“我之前和白芷签了个契约，说是参加她的生意。”钱程介绍起来：“但现在，她每月都把我月俸拿走不少。我还得供椽吏，养门客，招募士人……这些开支下去，一个月连点剩余的钱都没了。”
“那契约和账目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我老觉得不对劲。”钱程疑惑道：“我的钱呢？”
“你要是能帮我把钱理清，我一定重重答谢。”他许诺道。
少女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问题所在。
她推说自己还得认真回想下，没给出明确答复。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钱程还有其他人要联络，就先行告辞了。
“你要保护她么？”他们走了几步，少女听见那个小姑娘提问道。
“我要保护这个文明。”钱程沉吟了片刻，回答。
少女的目光迷茫了片刻，看着两人消失在人群中。
又过了一会儿，白芷也找到了她。
“我刚才和钱先生谈了谈。”她主动说。
“有什么要他帮忙的么？”白芷问：“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就是觉得，如果我是个男人，应该会和他们一样，热情地加入他的事业吧。”少女指了指那群拿着册子，争先恐后和他交谈的人，叹了口气。
“怎么了？”白芷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说起来，他也不算你男朋友吧？”
“？？？”
“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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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他们对广布教化十分重视，甚至到了狂热的程度。创作街头唱本的时候，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往里加些能教化民众的情节，投入大量精力，琢磨怎样把这些内容更流畅地加进去。
他们不满的东西，也喜欢在剧本里加以嘲讽——这些人几乎都有这种习惯。
先前那次抓捕，就有不少人因此倒霉。然而众儒生不知哪来的热情，依然前仆后继地继续创作。
比如之前，长安的说书人，还在传唱一个剧本，讲的是天子主持公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套路故事，很受市民欢迎。
然而全剧里，却有很多让白芷仔细想起来不太对劲的地方。
剧中的反派为数不少，但都不是传统的恶人。他们有的怯懦，有的滑稽，有的蠢笨，有些人甚至并不是为了私利行事。这样看起来虽然很有意思，但仔细想的话，如果这些郡官吏都不是纯粹的恶人，那让他们作恶的，到底是谁呢？
剧中给出的答案，也就是最后的大反派，是一个邪恶老妖婆。然而她不仅算不上死硬坏人，反而显得有些可怜。她能操控郡县官吏，则更是奇怪——哪有妖怪凭空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官府不太管这些。士人一贯喜欢乱说话，直接诽谤的言论都时时流出，谁还有这精力琢磨这些隐晦暗示。
剧本的作者叫“文无有”，不知道具体是谁。白芷也没心思过问。
之前的事情，让穿越者们都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还嘲讽说，发明个铲粪车，也是重要的贡献；发明文字狱，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现在，哪怕最后牵连不到钱程身上，她也是真的不敢再做什么了。
钱程甚至琢磨着利用三浦的春宫册子，进行宣传。
“有些事情是潜移默化的。”他当初就拿着册子，对白芷解释过：“像这种理解的门槛很低、读者众多的书籍，就是最好的传播方式。”
“比如，所有的图册故事里，巴里希男子都寡廉鲜耻，不把别人和自家妻妾贞操当回事。时间长了，读者自然会认为这些人行为荒诞，在战场上碰到他们，也不会感到畏惧；而都护府吏士，每本册子里都能获得芳心，或者掠获、征服西洲美人，大家就会认为我们才是更为强大、更有吸引力的一方，心理上就会有本能的优势。”
“而且，因为是极为寻常的地方获得的‘常识’，一般人也不会去细想。我举的，只是个粗略的例子，如果宣传的是其他东西呢？”
结果，因为劫掠美人体现英雄气概合不合适的问题，两人又争执起来。
之后，钱程不怎么和她说这些事情了。
琢磨教材的事情，白芷同样大概有些印象。但他和三浦等人合作在干什么，还有哪些人参与，她就不得而知。去问钱程时，他索性直言劝阻。
“对你们老板来说，懂得知识的人越少，越容易统治；对我们来说，懂得道理的人越多，越容易实现目标。”他阻止道：“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就不要掺和这些了。”
白芷到最后也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别提参加编写了。
不过在场众人也不会专门顾及她。
来到此地的人越来越多。白芷甚至看到殷琼带着阿蒂拉，出现在了会场。众人纷纷拿起发放的画册，翻阅起来。
这种连环画，也算不上太令人惊讶。现在带配图的书本很多，有这种想法出现，也很正常。
《春秋》本身故事性就很强，改编起来不算太难。三浦画的内容也还正常，但里面的女角色总是感觉有些奇怪。可能他画惯了那种很涩很暴力的作品，一时改不过来。
当然，春秋里的故事，本来就很涩很暴力，所以倒也还能接受。
“说不定，今后《三浦春秋》也能成一家之言，拥有自己的位置啊。”有人感慨道。
钱程则向他们宣布了更重要的消息。
“《春秋》的内容已经画完了。”他说：“但我们还不打算就此为止，我希望把后面的历史也画下来。”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诸位。”钱程拍了拍手：“诸夏延绵不绝，靠的就是一部部史书。史书如果能传播开，让蒙童、白丁都可以读懂，华夏才算延续下去。”
“你们有人是第一纪的来客，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怎样看待我们，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的历史。但你们既然来到这里，想在我们的历史上留下名字么？”
讨论声渐渐消失。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很实际的家伙，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行事——那些太张狂，太自以为是的，也没人愿意让他们来。
“青史留名啊……”高仲靠在墙上，小声嘀咕了半句，接着，竟一时失声。
——但无论什么样的人，心中总归是有些愿望的。
“诸位，我们也都是历史的一部分。”钱程继续声情并茂地号召着：“这不止是书写史书——我们是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人群安静了一瞬。
“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钱程说。
“我……能干的不多。不知道行不行……”
“钱先生，我就懂点——呃，裁缝相关的，行不行啊？”
“还有我，钱先生！”
“……”
不多久，钱程拽着阿蒂拉，从人群里出来，正好看见先前的少女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对方摇摇头：“刚刚才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本领。离开了之前的环境，就什么都用不上了……”
“人都是这样的。我离开长安去一个边郡烽燧，也是一样的感觉。”他说：“但不一样的是，我会尽力帮你。因为我们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客人不能有个更合适的环境，是主人的过失。”
“之前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钱程。”他伸出手：“第一纪的礼仪是这样的吧？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会尽量帮你的。这里不行的话，就去西洲。那边，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的计划——你真的有信心么？”她问。
“当然。不把计划里需要的准备好，我也不会仓促行事的。”钱程信心十足地回答：“我和太史也熟。到时候，从她那里还能获得很多资料。编纂一个启蒙用的史书大纲，是肯定够的。”
少女想说什么，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钱程左右看了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听说，你懂得怎么算账？”他问：“就是第一纪那些。”
“学了一点吧。”少女谨慎地回答，不解地看着他。
“我之前和白芷签了个契约，说是参加她的生意。”钱程介绍起来：“但现在，她每月都把我月俸拿走不少。我还得供椽吏，养门客，招募士人……这些开支下去，一个月连点剩余的钱都没了。”
“那契约和账目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我老觉得不对劲。”钱程疑惑道：“我的钱呢？”
“你要是能帮我把钱理清，我一定重重答谢。”他许诺道。
少女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问题所在。
她推说自己还得认真回想下，没给出明确答复。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钱程还有其他人要联络，就先行告辞了。
“你要保护她么？”他们走了几步，少女听见那个小姑娘提问道。
“我要保护这个文明。”钱程沉吟了片刻，回答。
少女的目光迷茫了片刻，看着两人消失在人群中。
又过了一会儿，白芷也找到了她。
“我刚才和钱先生谈了谈。”她主动说。
“有什么要他帮忙的么？”白芷问：“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就是觉得，如果我是个男人，应该会和他们一样，热情地加入他的事业吧。”少女指了指那群拿着册子，争先恐后和他交谈的人，叹了口气。
“怎么了？”白芷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说起来，他也不算你男朋友吧？”
“？？？”
“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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