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职业习惯
几日后。城中饭铺。
“有人跟着咱们呢。”钱程放下猎弓，小声说道。
“有么？”大公主回头看了一眼。
“不在后面，在两边。”钱程拿起碗，小声说：“左前方，有个披着短袍的人。右边门廊那儿，还有几个。”
大公主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只是饭铺外，人群熙熙攘攘，她一时找不到钱程指的是哪些人。
“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她只好回头又问钱程。
“换了一次人了。不过他们动作太明显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西边的时候天天/都有这种事——当然，还有防止别人干这种事。”钱程说：“算是……职业习惯吧。”
“我以为你是擅长能说会道的那种。”大公主随口说道。
“是啊。”钱程点点头：“我从烽火台出来之后，干的基本上都是外交方面的活。没办法，那边就我最能说。”
“遇到什么事情，经常是我出面，和西域小王或者匈奴人讲道理。当然，也是因为这些事情，我才提拔的更快些。总之也是好事吧。”
“那你这些经验——”大公主看了看周围。
“打不服人家，人家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你讲道理啊。”钱程如实道。
大公主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现在……”
钱程瞅了瞅四周，倒没怎么慌张。
“这些人是赵地来的吧。”他断言：“这些年过去，还是这么好认。也不知道这回又是谁雇的。”
“是谁都不意外。”大公主见他毫不慌张，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摇了摇头：“母亲偷偷出门的时候，就经常遇到各种贼人，现在都见怪不怪了。我出来的经历不多，还没怎么遇上过，不过想来也是免不了的。”
“就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来的。”她说是这么说，还是略带担忧地环顾了一眼。
“其实也不难。”钱程如实说：“毕竟，咱们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像么？”大公主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不是你，是她。”钱程指了指旁边。
那里，一个面目严肃的姑娘转过视线，见大公主看她，又要行礼。
“行了，小光，你这样……”大公主也不知怎么说她好。
“陛……您母亲让我跟着您，说要注意安全。”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你也太……”大公主一时无语。
“你跟她哥不是熟悉么。”她没办法，又和钱程抱怨起来：“你说，他们兄妹俩怎么性格差别这么大……”
“她是尽自己职责，您也不能怪她。”钱程劝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就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出来玩。古人说，‘白龙鱼服’，就是劝诫贵人不要随便微服出行的——”
“我也是和母亲学的。她主要还是希望了解下民间情况吧……”大公主听了钱程的话，立刻把皇帝当做挡箭牌。
了解民间详情，好更有针对性地加税吧。钱程心想。
不过当着大公主的面，他也不好公开说，只能憋心里。
“其实这是不必要的。”他说：“如果上下官吏都正常工作的话，自有人把民间的实情告诉君王。如果无法通过正常渠道了解，说明朝廷本身已经有了问题，这时候应该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全靠自己去打听。”
“礼制的核心是人人待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把这些安排好，上下的消息自然可以通达。人君应该做的，是维持和完善这个制度。其他各种具体事务，不是臣下的工作么？”
大公主听他说了一段，又抬头看向周围。
她的视线和刚才的姑娘接触了下，对方于是又要行礼。“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淡定啊！”大公主彻底不知说什么好了：“那边都要围上来了，还有心思盯着行礼——你也是，怎么这个时候都不忘讲大道理啊——”
“我之前守城的时候，学会一件事。”钱程说。
“啊？”
“着急也没用的时候，就不要着急了。这样，反而更好。”他认真地说。
大公主无奈，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不说那些了。”她摇着头，又询问道：“你看清周围有多少贼人么？我们这点人，够用么？”
“他们十多个人吧。”钱程说：“当然，我估计一共会有五十个人左右。前面的楼上肯定有弓手；如果胆子大，说不定是弩手。所以我没建议大家现在就准备突围，因为这样反而更危险。”
“前面那个路口，也肯定有人埋伏。”他往前指了指：“如果有心的话，附近那几个小巷子，也肯定会有安排。制定计划的人花费时间金钱，专门雇了人来，不会这些都不考虑。所以，至少得有这么多人吧。”
“你有办法么？”大公主又问。
钱程看了看周围。
大公主只带了四五个随从，带着刀剑和猎弓；门外的马背上，还拖着猎获的鸟兽。
钱程又端起了饭碗。
“不急，等他们打进来。”他笑着说：“我们先吃饭——你也让那边霍郎中也放松点吧。”
“她很紧张？”大公主好奇地转过头，小声对钱程说道：“我看她淡然得都不正常了。”
“就是不正常。”钱程也压低声音：“手都抖了——她那是吓得手足无措，索性遵循本能了事吧。”
大公主又瞅了瞅。
“还真是啊。”她饶有兴趣地说。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脸色一下垮了下来，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难道在乎的是被发现么……”大公主愈发无奈。
“啊……”钱程一时也慌了下，只好赶紧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我都想好了。没事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大公主又凑过来，小声好奇地问。
“也是……职业习惯吧……”
不过这么一弄，大公主倒是不怕了。
“说起来，那个胡人丫头呢？”她想起了什么：“她什么时候掉队的？”
“刚才我让她单独走了。”
“这样太危险了吧。”大公主说。
“您能这样仁慈，在下很欣慰。”钱程突然认真地拱了拱手：“不过请放心，她很安全。”
大公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客气吧。”她随口说。
“物以稀为贵。”钱程回答。
大公主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那现在……”
钱程看了眼旁边的短弓，从箭袋里抓出一把箭矢，插在泥地上。
“现在阿蒂拉就快到地方了。”他说：“等他们一动手，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这也安排好了？”大公主诧异了下：“这么快就想好对策了么。”
“这是……也是都护府那边的职业习惯吧。”
“不遇到这些事，我恐怕也理解不了，你当初的职业，都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公主叹了口气。
“我们在西域过这种日子，总比大家在长安过这种日子好。”钱程拨了下弓弦，回答。
大公主一时无言。
“没事，跟西域比，这些算是小意思了。”钱程安慰道：“有我呢。安心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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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着咱们呢。”钱程放下猎弓，小声说道。
“有么？”大公主回头看了一眼。
“不在后面，在两边。”钱程拿起碗，小声说：“左前方，有个披着短袍的人。右边门廊那儿，还有几个。”
大公主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只是饭铺外，人群熙熙攘攘，她一时找不到钱程指的是哪些人。
“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她只好回头又问钱程。
“换了一次人了。不过他们动作太明显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西边的时候天天/都有这种事——当然，还有防止别人干这种事。”钱程说：“算是……职业习惯吧。”
“我以为你是擅长能说会道的那种。”大公主随口说道。
“是啊。”钱程点点头：“我从烽火台出来之后，干的基本上都是外交方面的活。没办法，那边就我最能说。”
“遇到什么事情，经常是我出面，和西域小王或者匈奴人讲道理。当然，也是因为这些事情，我才提拔的更快些。总之也是好事吧。”
“那你这些经验——”大公主看了看周围。
“打不服人家，人家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你讲道理啊。”钱程如实道。
大公主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现在……”
钱程瞅了瞅四周，倒没怎么慌张。
“这些人是赵地来的吧。”他断言：“这些年过去，还是这么好认。也不知道这回又是谁雇的。”
“是谁都不意外。”大公主见他毫不慌张，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摇了摇头：“母亲偷偷出门的时候，就经常遇到各种贼人，现在都见怪不怪了。我出来的经历不多，还没怎么遇上过，不过想来也是免不了的。”
“就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来的。”她说是这么说，还是略带担忧地环顾了一眼。
“其实也不难。”钱程如实说：“毕竟，咱们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像么？”大公主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不是你，是她。”钱程指了指旁边。
那里，一个面目严肃的姑娘转过视线，见大公主看她，又要行礼。
“行了，小光，你这样……”大公主也不知怎么说她好。
“陛……您母亲让我跟着您，说要注意安全。”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你也太……”大公主一时无语。
“你跟她哥不是熟悉么。”她没办法，又和钱程抱怨起来：“你说，他们兄妹俩怎么性格差别这么大……”
“她是尽自己职责，您也不能怪她。”钱程劝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就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出来玩。古人说，‘白龙鱼服’，就是劝诫贵人不要随便微服出行的——”
“我也是和母亲学的。她主要还是希望了解下民间情况吧……”大公主听了钱程的话，立刻把皇帝当做挡箭牌。
了解民间详情，好更有针对性地加税吧。钱程心想。
不过当着大公主的面，他也不好公开说，只能憋心里。
“其实这是不必要的。”他说：“如果上下官吏都正常工作的话，自有人把民间的实情告诉君王。如果无法通过正常渠道了解，说明朝廷本身已经有了问题，这时候应该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全靠自己去打听。”
“礼制的核心是人人待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把这些安排好，上下的消息自然可以通达。人君应该做的，是维持和完善这个制度。其他各种具体事务，不是臣下的工作么？”
大公主听他说了一段，又抬头看向周围。
她的视线和刚才的姑娘接触了下，对方于是又要行礼。“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淡定啊！”大公主彻底不知说什么好了：“那边都要围上来了，还有心思盯着行礼——你也是，怎么这个时候都不忘讲大道理啊——”
“我之前守城的时候，学会一件事。”钱程说。
“啊？”
“着急也没用的时候，就不要着急了。这样，反而更好。”他认真地说。
大公主无奈，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不说那些了。”她摇着头，又询问道：“你看清周围有多少贼人么？我们这点人，够用么？”
“他们十多个人吧。”钱程说：“当然，我估计一共会有五十个人左右。前面的楼上肯定有弓手；如果胆子大，说不定是弩手。所以我没建议大家现在就准备突围，因为这样反而更危险。”
“前面那个路口，也肯定有人埋伏。”他往前指了指：“如果有心的话，附近那几个小巷子，也肯定会有安排。制定计划的人花费时间金钱，专门雇了人来，不会这些都不考虑。所以，至少得有这么多人吧。”
“你有办法么？”大公主又问。
钱程看了看周围。
大公主只带了四五个随从，带着刀剑和猎弓；门外的马背上，还拖着猎获的鸟兽。
钱程又端起了饭碗。
“不急，等他们打进来。”他笑着说：“我们先吃饭——你也让那边霍郎中也放松点吧。”
“她很紧张？”大公主好奇地转过头，小声对钱程说道：“我看她淡然得都不正常了。”
“就是不正常。”钱程也压低声音：“手都抖了——她那是吓得手足无措，索性遵循本能了事吧。”
大公主又瞅了瞅。
“还真是啊。”她饶有兴趣地说。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脸色一下垮了下来，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难道在乎的是被发现么……”大公主愈发无奈。
“啊……”钱程一时也慌了下，只好赶紧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我都想好了。没事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大公主又凑过来，小声好奇地问。
“也是……职业习惯吧……”
不过这么一弄，大公主倒是不怕了。
“说起来，那个胡人丫头呢？”她想起了什么：“她什么时候掉队的？”
“刚才我让她单独走了。”
“这样太危险了吧。”大公主说。
“您能这样仁慈，在下很欣慰。”钱程突然认真地拱了拱手：“不过请放心，她很安全。”
大公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客气吧。”她随口说。
“物以稀为贵。”钱程回答。
大公主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那现在……”
钱程看了眼旁边的短弓，从箭袋里抓出一把箭矢，插在泥地上。
“现在阿蒂拉就快到地方了。”他说：“等他们一动手，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这也安排好了？”大公主诧异了下：“这么快就想好对策了么。”
“这是……也是都护府那边的职业习惯吧。”
“不遇到这些事，我恐怕也理解不了，你当初的职业，都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公主叹了口气。
“我们在西域过这种日子，总比大家在长安过这种日子好。”钱程拨了下弓弦，回答。
大公主一时无言。
“没事，跟西域比，这些算是小意思了。”钱程安慰道：“有我呢。安心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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