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豺狼当辙
让娜倒是想让钱程告诉她更多的原因：她觉得，钱程所做的一切，至少是有理由的。听听他的意见，总归没有坏处。
而且，她自己对于教会，也有些不好明说的看法。
让娜当年去参战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但人总归是在不断成熟的。她本身也不傻，或者不如说，她原本就是个很敏锐的人，只是缺少经验而已。
这些年，这么多事情下来，就算普通人，也会明白很多事情了。
钱程之前的话，其实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不少贵族和教会人士对她是什么态度，让娜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她心里不知为何，还是希望钱程能把这些讲清楚。
她清楚这是自私的行为，也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逃避和推脱和借口，回避自己害怕的真相。
这显然是软弱的表现，只是这个判断，让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以往她坚信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义举的时候，这些心理并不会形成阻碍，她有充沛的精力和坚定的意志，甚至可以让周围那些绝望的男人恢复勇气。只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反复陷入矛盾中。
然而钱程也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
让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了，只好又回头看了看老秦。
老秦正在赶车，也看不见她。
倒是钱程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他问道。
“为什么又让我提问了？”让娜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愿意回答问题，但不会给蛮夷讲道理，因为这没有必要。”钱程坦然道：“心向教化的蛮夷自然会主动来求教，摇摆不定的人看到德行和礼器也会了解该做什么。至于剩下的，和他们交谈是浪费时间。”
“不过你是有资格的。”他摇摇头：“有问题的话，就尽管问我吧。”
“啊……”让娜愣了愣，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刚才不这么给我说呢？”
“你需要先自己思考，而且你不是已经思考了么？”钱程反问：“‘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这样才有更好的效果。我想，你已经明白一些了，那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让娜顿了顿。
“你刚才说愚蠢，指的是谁？为什么说愚蠢呢？”她直截了当地提问。
“当然是制定和维持那个规则的人。”钱程回答：“你觉得为什么要称颂愚笨无知的人呢？”
“因为……因为他们虔诚而纯洁吧。”让娜说。
“是谁在称颂这些愚笨无知的人？”钱程追问。
“当然是所有信徒们。”让娜回答。
“你刚才说，绝大部分普通信徒，是缺乏判断力的，需要有人进行引导。”钱程陈述了下，继续问道：“既然他们自己没有判断力，谁帮他们进行了这个判断，又是谁给予引导，让他们去称颂这些愚者？”
“是高级教士和神父们。”让娜想了想，回答。
说完，她自己又愣了下。
“你看，你不是知道了么。”钱程耸耸肩：“刚才咱们还在说贵族教育的问题——那么这些高级教士和神父，是没受过教育的人么？”
让娜沉默着摇摇头。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除了高级教士和贵族，没人教授古典语言了么？”钱程最后问道。
让娜默然不语。
钱程也没有继续追问，车上安静了一会儿。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接受教育，却不让其他人有同样的机会，反而鼓吹愚者。这些都是他们有意为之？”让娜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
“如果这些人真想传播福音，那么就应该通过教化，让更多人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钱程说：“他们做的完全相反的事情，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些人到底要什么了。”
“原来你说的愚者，就是指我们这些人？”让娜叹了口气。
“不。”钱程摇摇头：“也包括那些人自己。”
“为什么？”让娜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一个人周围全是蠢货，他有可能是聪明人么？”钱程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练剑的人，都想找出名的侠客；读书的人，都想找渊博的老师。因为要是整日和技艺拙劣的人在一起，自己哪怕原本有才华，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的。”
“那些需要直接接触平民的小贵族不谈，哪怕是个深居庄园里的大贵族，也需要众多侍卫守护，需要众多仆从照顾，需要众多手下给自己打理领地。这些人依然是从下面挑选出来，要整天和大多数民众打交道。”
“时间长了，这个大贵族整天听着蠢货的报告、研究蠢货总结的数据、试图从蠢货的话语里得出结论——你觉得，就算他生下来再聪明，又能如何？”
“贵人们觉得自己聪明，只是在蠢货堆里待久了，待出了优越感而已。”钱程摇头讽刺道：“我说的蠢货，当然也包括这些‘高贵的’蠢货了。”
让娜听到最后，又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出声提醒道：“这些话，不管有没有道理，至少在我们那里，还是不要直说吧。否则那些贵族……”“你这也吓不住他。”老秦指出：“他在皇帝面前都敢直言，你们这边几个蛮酋又算什么。”
“无所谓的事情。”钱程不以为然：“这种事情，是做的，不是说的。”
“孔子当年到最后，放弃了很多宏大的理想，但唯有教书育人的事情，自始至终没有中断过——教化、教化，不教怎么去化？所以也唯有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学聪明比保持愚蠢难多了。”钱程冷笑道：“无知是先天的，是动物的，是蛮夷小人的；智慧是后天的，是人类的，是君子的。该坚持什么，难道还有疑问么？”
“所以你们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教育？”让娜问。
“当然。这是先贤的遗愿，也是历代夫子们的理想。只要我们还在一天，就会坚持教化的。”钱程坚定地说：“谁反对教化民众，就是和孔子过不去，也是和我们过不去……”
“这样啊……”让娜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于是含糊地说道。
“你有疑惑，我也不奇怪。”他看向让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毕竟我们那里，都有觉得民众无知是好事的；还有人觉得，没受过教育的人才更有道德……什么奇谈怪论我都见过，也无所谓了。”
“也是一样的原因么？”让娜问。
“肯定。”钱程回答：“什么人都有好有坏，但整体上最有道德的人，肯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所以最有德行的显然就是士人。只是很多勋贵豪族一边拒绝承认，一边为非作歹、不学无术。他们的想法，和西洲贵人也差不多，无非是想找理由排挤士人，让自己子子孙孙永享富贵罢了。”
“我倒觉得，那些人或许应该来西洲一趟，把这里当成镜子，看看认为愚民有利的蠢货是什么样子。”
“行了，你也别瞎说太多了。你这不是把他们比作蛮夷愚夫么。”老秦听出他的嘲讽，急忙提醒道：“苏姑娘就在后面呢。”
“她怎么了？”让娜好奇道。
“排挤士人，打击教育呗——最近最大的一桩，就是她干的。”老秦压低声音说道。
“她确实傻，不过不是在这方面。”钱程摇摇头，目光尖锐起来：“我太了解她了。这件事怕是有人拿她当挡箭牌，干些违逆教化、辱没先贤的事情。”
“是谁干的？”老秦一下紧张起来。
“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钱程没有回答：“有人杀人，之后却又说都是他的刀的过失。你觉得，相比之下，这把刀有多重要呢？”
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大车继续缓缓前行。路边，一只狐狸从灌木丛中跑出来，穿过道路，消失在另一边。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钱程摇头叹息道。
PS1：
早期的欧洲大学只有神学、法学、医学三个大类。文学被认为是次一档的科目（类似预科班那种）。总之目的性非常强。
后来有些学校加入了哲学和艺术。
科技类的学科都是被视为哲学的一部分。至今理工科的博士生依然叫DoctorofPhilosophy（哲学博士）。
（实际上哪怕穿袍贵族都是看不上这种学校和学科的……）
而且一直到近代很多大学依然被教会控制。
PS2：
教会对欧洲教育的影响有多大，可以看法国的例子。
1879年，法国还有76%学生在教会学校就读。1880年开始，教育部长费里成功将教士排挤出了教育领导机构，随之开始改革，法国至此开始有了义务教育，也同时开始了教育世俗化。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弥补普法战争中出现的问题，所以新式教育的重心就是爱国主义和统一。要求学校“将我们伟大的、美丽的、无与伦比的国家的各个组成部分融合成一个美好的统一体”。
（一堆爱国主义文章和书籍就是那个时候涌现出来的。贞德被再次拉出来也是这个阶段。另外他们还吹一堆自认的古代英雄，像维钦托利之类……）
具体的措施包括审核教材，“制订不得进入公立学校和必须禁止在私立学校使用的书籍目录”；同时要求所有学校用法语授课。
（之前法语并不算是通用语言。这个法令还特别要求招聘只会说法语的教师并严惩在校讲方言的学生。）
这场改革也特别强调历史教育和公民教育，以此取代宗教道德。改革者尤其对历史寄予厚望，认为“历史教育负有让学童热爱和理解祖国的责任”。要求学童“铭记我们光荣的民族史”,“成长为具有强烈责任感的公民和热爱军旗的士兵”；要求教师“历史教师是统一民族的律师,是团结党派的律师……历史教育要为民族和睦而努力……历史能够而且必须协助强化民族感情”。
（之前也没啥像样的历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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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自己对于教会，也有些不好明说的看法。
让娜当年去参战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但人总归是在不断成熟的。她本身也不傻，或者不如说，她原本就是个很敏锐的人，只是缺少经验而已。
这些年，这么多事情下来，就算普通人，也会明白很多事情了。
钱程之前的话，其实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不少贵族和教会人士对她是什么态度，让娜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她心里不知为何，还是希望钱程能把这些讲清楚。
她清楚这是自私的行为，也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逃避和推脱和借口，回避自己害怕的真相。
这显然是软弱的表现，只是这个判断，让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以往她坚信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义举的时候，这些心理并不会形成阻碍，她有充沛的精力和坚定的意志，甚至可以让周围那些绝望的男人恢复勇气。只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反复陷入矛盾中。
然而钱程也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
让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了，只好又回头看了看老秦。
老秦正在赶车，也看不见她。
倒是钱程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他问道。
“为什么又让我提问了？”让娜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愿意回答问题，但不会给蛮夷讲道理，因为这没有必要。”钱程坦然道：“心向教化的蛮夷自然会主动来求教，摇摆不定的人看到德行和礼器也会了解该做什么。至于剩下的，和他们交谈是浪费时间。”
“不过你是有资格的。”他摇摇头：“有问题的话，就尽管问我吧。”
“啊……”让娜愣了愣，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刚才不这么给我说呢？”
“你需要先自己思考，而且你不是已经思考了么？”钱程反问：“‘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这样才有更好的效果。我想，你已经明白一些了，那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让娜顿了顿。
“你刚才说愚蠢，指的是谁？为什么说愚蠢呢？”她直截了当地提问。
“当然是制定和维持那个规则的人。”钱程回答：“你觉得为什么要称颂愚笨无知的人呢？”
“因为……因为他们虔诚而纯洁吧。”让娜说。
“是谁在称颂这些愚笨无知的人？”钱程追问。
“当然是所有信徒们。”让娜回答。
“你刚才说，绝大部分普通信徒，是缺乏判断力的，需要有人进行引导。”钱程陈述了下，继续问道：“既然他们自己没有判断力，谁帮他们进行了这个判断，又是谁给予引导，让他们去称颂这些愚者？”
“是高级教士和神父们。”让娜想了想，回答。
说完，她自己又愣了下。
“你看，你不是知道了么。”钱程耸耸肩：“刚才咱们还在说贵族教育的问题——那么这些高级教士和神父，是没受过教育的人么？”
让娜沉默着摇摇头。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除了高级教士和贵族，没人教授古典语言了么？”钱程最后问道。
让娜默然不语。
钱程也没有继续追问，车上安静了一会儿。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接受教育，却不让其他人有同样的机会，反而鼓吹愚者。这些都是他们有意为之？”让娜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
“如果这些人真想传播福音，那么就应该通过教化，让更多人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钱程说：“他们做的完全相反的事情，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些人到底要什么了。”
“原来你说的愚者，就是指我们这些人？”让娜叹了口气。
“不。”钱程摇摇头：“也包括那些人自己。”
“为什么？”让娜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一个人周围全是蠢货，他有可能是聪明人么？”钱程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练剑的人，都想找出名的侠客；读书的人，都想找渊博的老师。因为要是整日和技艺拙劣的人在一起，自己哪怕原本有才华，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的。”
“那些需要直接接触平民的小贵族不谈，哪怕是个深居庄园里的大贵族，也需要众多侍卫守护，需要众多仆从照顾，需要众多手下给自己打理领地。这些人依然是从下面挑选出来，要整天和大多数民众打交道。”
“时间长了，这个大贵族整天听着蠢货的报告、研究蠢货总结的数据、试图从蠢货的话语里得出结论——你觉得，就算他生下来再聪明，又能如何？”
“贵人们觉得自己聪明，只是在蠢货堆里待久了，待出了优越感而已。”钱程摇头讽刺道：“我说的蠢货，当然也包括这些‘高贵的’蠢货了。”
让娜听到最后，又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出声提醒道：“这些话，不管有没有道理，至少在我们那里，还是不要直说吧。否则那些贵族……”“你这也吓不住他。”老秦指出：“他在皇帝面前都敢直言，你们这边几个蛮酋又算什么。”
“无所谓的事情。”钱程不以为然：“这种事情，是做的，不是说的。”
“孔子当年到最后，放弃了很多宏大的理想，但唯有教书育人的事情，自始至终没有中断过——教化、教化，不教怎么去化？所以也唯有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学聪明比保持愚蠢难多了。”钱程冷笑道：“无知是先天的，是动物的，是蛮夷小人的；智慧是后天的，是人类的，是君子的。该坚持什么，难道还有疑问么？”
“所以你们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教育？”让娜问。
“当然。这是先贤的遗愿，也是历代夫子们的理想。只要我们还在一天，就会坚持教化的。”钱程坚定地说：“谁反对教化民众，就是和孔子过不去，也是和我们过不去……”
“这样啊……”让娜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于是含糊地说道。
“你有疑惑，我也不奇怪。”他看向让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毕竟我们那里，都有觉得民众无知是好事的；还有人觉得，没受过教育的人才更有道德……什么奇谈怪论我都见过，也无所谓了。”
“也是一样的原因么？”让娜问。
“肯定。”钱程回答：“什么人都有好有坏，但整体上最有道德的人，肯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所以最有德行的显然就是士人。只是很多勋贵豪族一边拒绝承认，一边为非作歹、不学无术。他们的想法，和西洲贵人也差不多，无非是想找理由排挤士人，让自己子子孙孙永享富贵罢了。”
“我倒觉得，那些人或许应该来西洲一趟，把这里当成镜子，看看认为愚民有利的蠢货是什么样子。”
“行了，你也别瞎说太多了。你这不是把他们比作蛮夷愚夫么。”老秦听出他的嘲讽，急忙提醒道：“苏姑娘就在后面呢。”
“她怎么了？”让娜好奇道。
“排挤士人，打击教育呗——最近最大的一桩，就是她干的。”老秦压低声音说道。
“她确实傻，不过不是在这方面。”钱程摇摇头，目光尖锐起来：“我太了解她了。这件事怕是有人拿她当挡箭牌，干些违逆教化、辱没先贤的事情。”
“是谁干的？”老秦一下紧张起来。
“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钱程没有回答：“有人杀人，之后却又说都是他的刀的过失。你觉得，相比之下，这把刀有多重要呢？”
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大车继续缓缓前行。路边，一只狐狸从灌木丛中跑出来，穿过道路，消失在另一边。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钱程摇头叹息道。
PS1：
早期的欧洲大学只有神学、法学、医学三个大类。文学被认为是次一档的科目（类似预科班那种）。总之目的性非常强。
后来有些学校加入了哲学和艺术。
科技类的学科都是被视为哲学的一部分。至今理工科的博士生依然叫DoctorofPhilosophy（哲学博士）。
（实际上哪怕穿袍贵族都是看不上这种学校和学科的……）
而且一直到近代很多大学依然被教会控制。
PS2：
教会对欧洲教育的影响有多大，可以看法国的例子。
1879年，法国还有76%学生在教会学校就读。1880年开始，教育部长费里成功将教士排挤出了教育领导机构，随之开始改革，法国至此开始有了义务教育，也同时开始了教育世俗化。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弥补普法战争中出现的问题，所以新式教育的重心就是爱国主义和统一。要求学校“将我们伟大的、美丽的、无与伦比的国家的各个组成部分融合成一个美好的统一体”。
（一堆爱国主义文章和书籍就是那个时候涌现出来的。贞德被再次拉出来也是这个阶段。另外他们还吹一堆自认的古代英雄，像维钦托利之类……）
具体的措施包括审核教材，“制订不得进入公立学校和必须禁止在私立学校使用的书籍目录”；同时要求所有学校用法语授课。
（之前法语并不算是通用语言。这个法令还特别要求招聘只会说法语的教师并严惩在校讲方言的学生。）
这场改革也特别强调历史教育和公民教育，以此取代宗教道德。改革者尤其对历史寄予厚望，认为“历史教育负有让学童热爱和理解祖国的责任”。要求学童“铭记我们光荣的民族史”,“成长为具有强烈责任感的公民和热爱军旗的士兵”；要求教师“历史教师是统一民族的律师,是团结党派的律师……历史教育要为民族和睦而努力……历史能够而且必须协助强化民族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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