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囚鸟其三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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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囚鸟其三

  第八十九章囚鸟其三

  阿竹头发又长了些,未施粉黛,秀丽可人。

  他的心上人是月上雪,莲间露,眉目间本不该有忧愁。

  秋天了,也不知他鼻尖是否凉了。

  宋徽明欲伸手去探,却堪堪停在傻子脸前。

  他摇摇头,无声叹息。

  陛下在成碧宫中赐下不数御寒的草药衣饰,成碧一并拿去供着傻子。陛下入夜后偶尔会来看傻子,却只是看看。他一个外人都觉得他二人间十分奇异,可宋徽明不说,傻子不知,他亦不点破。

  傻子畏惧陛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此事为好。

  今年暖冬,腊梅早开,昨日夜雪,宫中梅雪相映成趣,成碧给傻子裹了个严实,拉他去赏腊梅。

  二人正喝着茶,却听雪地中传来一串脚步声。

  “这是到哪了?”

  来人音色郎朗,沉稳动听,定是个仪表堂堂的俊郎君。

  宫里何时来了成年的男子?

  后妃不可轻易见男子,成碧忙掰着傻子的脸转过去,以背示人。

  一小童道:“乐王殿下!您等等小的!”

  乐王?这可不就是先皇的十五殿下宋徽齐吗?

  当年废太子党羽溃倒,陛下登基,早早将十五殿下送出京去了封地,无事不可入京。

  乐王殿下居然回京了?

  见乐王愈来愈近,成碧身边的太监忙上前将他拦住。

  “殿下,老仆在碧公子宫中当差,二位公子在前头,还请殿下绕行,去年陛下在御花园里新种了片竹林,兼有梅树,加上这几日下雪,林中美景可谓一绝,殿下不如移步那处。”

  宋徽齐道:“也可。”遂离去。

  他是封王的皇族男子,需与皇兄的妻妾避嫌。

  更何况,前方一人背影眼熟得刺眼。

  小侍童气喘吁吁:“殿下您脚程慢些!小的跟不上啦!”

  正逢此时,天刮阴风,一眨眼就变了天。

  园子顿时为股彻骨的寒气贯通。

  成碧扶起傻子:“回去吧,别冻着了。”

  傻子起身,望向枝头一簇黄梅。

  “小傻子,回去啦。”

  宋徽齐此次回京,本是朝觐述职。年关将至,宋徽明便留他下来过春节。

  他毕竟是先皇为数不多的活到成年的皇子,宋徽明再不待见他,也要做足了虚假的兄弟情谊,时常请他进宫来叙旧。

  幼弟不过是被软禁在封地里没有一兵一卒的无权王,他帝业已成,何足畏惧。

  这日,宋徽明召乐王进宫。

  宋徽齐五官像先皇,比起果断英武的父亲,更多几分书卷气,同气势更甚先皇的宋徽明对坐,兄弟君臣,一眼便知。

  兄弟二人一问一答,了无生趣地嚼蜡。

  酒过三巡,便听宋徽明道:“话说十五成婚都有几年了,仍未有子嗣,可是与弟妹情感不和?”

  宋徽齐笑道:“多谢皇兄关心,她毕竟比臣弟小好几岁,嫁来时才不过十二,身子骨又比寻常女子弱上几分,臣弟与她相处好几年,感情融洽,只想等她调理过来,可以生育了,再做子孙打算。”

  “深情是好,但祖宗根基是开枝散叶来的,你虽顾着弟妹,也不可忽视子孙大局,不如这样,朕赐你美女数名,供你繁衍王子王孙,如此一来,既不辜负你对弟妹的一片真心,又不枉顾祖宗期盼,岂不两全?”

  他嘴上关怀备至,还不是想借香火彻底控制他的人生、乃至血脉的走向?

  宋徽齐于心中冷笑,却不好推辞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只好道:“那臣弟便收下皇兄这份大礼,皇兄如此关心臣弟臣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臣弟喜欢,便是好的。来,让美人们上来。”

  一串串轻软若无的脚步声由外传来,殿中竟忽生出一股奇异绮丽的春日香风。

  环肥燕瘦皆有之,但见一蒙面美人倩影独绝。

  宋徽明脸色骤变。

  宋徽齐回头,亦大惊。

  “停,都给朕停下。”

  众美人跪拜,傻子不及反应,直摔坐在地,面纱滑落。霎时间整个大殿颜色尽失,众佳人皆为绿叶。

  傻子知道自己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数月不见宋徽明,仍怕得直抖

  “夫,夫君……”

  宋徽明沉声:“你怎跑这来了?”

  成碧那小蹄子呢?

  “碧哥哥被皇后娘娘叫走了。是,是一个穿粉衣的姐姐拉奴来的……”

  小傻子指不定给哪位后妃坑了。

  “夫君,奴,奴是不是做错了,奴错了,求夫君莫打我……”

  “夫君不打你,乖。”宋徽明低声问送美人来的太监:“怎么回事?”

  那太监头嗑得比新年的钟声还响:“陛下息怒!老仆也不知!这些美人在潇宫住了好几月,从不出去,对……对!今个儿早上,丽妃娘娘有来过一次。”

  “这么个大活人混进去了,你们都瞎了?”

  宋徽明拉傻子起来:“摔到没?”

  见傻子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宋徽齐,宋徽明登时不悦:“眼睛转回来。”

  傻子一惊,忙看向他,目露哀求神色:“奴错了,奴只觉得那个人好像夫君,忍不住多看几眼,奴再也不敢看他了。”

  “那是夫君的皇弟,自然与夫君像。你先回碧哥哥那,别冻着。”

  傻子如获大赦,由宫娥扶着站起来:“奴,奴回去了……”

  宋徽明摆手:“去吧。”

  再回头,宋徽齐避兄长内院之嫌,只淡淡喝了口茶。

  “方才出了点差池,让十五见笑了。不知这些美女,你可还心仪?”

  “臣弟惶恐,臣弟以茶代水,再敬谢您一杯。”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

  宋徽明留他在京中多住几日,无非是要确认他有无二心。

  他是先帝先后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于宋徽明并非好事。

  他虽不能称饱读经书,但以史为鉴,终有所顾虑,前些年有朝臣秘密拜访,皆被他闭门回绝。

  宋徽明给他的生路,便是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待在封地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一堆子孙,早早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

  后日是除夕夜,初一他便能离京了。

  想起家中的妻子,他心中的焦虑便化解几分。

  ……至于今日殿上之事,便当看不见好了。

  他本也想不到,他还能再见到那人。

  他幼时经历浩劫,目睹母亲自尽,而后性子愈发阴郁难定。

  他在封地上听闻废太子病亡,谁知忽然又被送回京去,兄弟再相见时,不见昔日神气尊贵的少年兄长,只见一落魄疯子。

  阿弟,来啊,哥哥好想你,快来,让哥哥抱抱你……

  那任惨状犹胜路边流乞,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那骷髅般沾满泥灰的手挨上他的脸,他只觉心惊。

  疯子又捧了碗馊粥来。

  阿弟,快喝,哥哥给你备了粥。

  许多他来时想说的话,尽数为疯子狼狈的丑态激为怒火。

  这是他的兄长么?为何他昔日要风便是雨,却斗不过那假意与他们示好的长兄,甚至落得这等下场?

  明明你才是正统的储君,何以落魄至此?

  他昔日崇拜的兄长,原来是个保护不了母亲,也护不住他的废物。

  他冷眼旁观疯子掏心掏肺的寒酸殷勤,遂落荒而逃。

  “十五要回去了?”

  他点点头,满面阴郁神色。

  龙袍加身的兄长笑意吟吟,俯身,嘴凑到他耳边。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关于……假太子之事。”

  被他恨着的亲兄并非亲兄,他以为的盗取皇权者才是实至名归。

  一阵耳语后,他面红耳赤,被下人扶着,方登上离京的马车,遂失声痛哭。打那时起,他不再有心与皇室有任何关联。

  至于在雪中笑着唤他阿弟的可怜疯人,他不堪回想,只当他死了。谁知此次回京,他不但见到了他,还是以臣弟与君主妻妾的身份相见。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那个怯懦的玩物怎可是昔时骄傲的贵人?低眉顺目,已然被宋徽明折磨疯了。

  他当时年幼,尚不知宋徽明将宋徽安收为娈宠,今日惊觉,恨不能当面高声向宋徽明质问。

  宋徽明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才将他折辱至此?!

  他虽是假太子,却是被当做真贵人教养长大的,市井糙人尚不可受此等侮辱,更合乎养尊处优近二十载的宋徽安?!

  阿弟,阿弟……

  耳畔又响起那殷切的呼唤。

  他如今再也听不到了。

  除夕家宴。一切照旧。

  宫中佳肴虽有不少菜品翻新,但宫廷菜肴独有的精致贵气从未变过。

  最精细的食材,最得体的礼遇,却有说不出的怪异。

  宋徽明仍端着他平和的架子,与他闲聊吃食,酒过三巡,又笑道:“十五,说来你这次回来,可有再尝尝京城的点心?你小时候就最爱点心,缠着为兄要吃的。为兄之前都忘了这事,真是对不住,今日为兄让御膳房给你做了脆皮豆糕,还不尝尝?”

  宋徽齐登时浑身血液一僵,却只道:“臣弟没想到皇兄这般费心,臣弟谢过皇兄。”

  “你我是兄弟,何须客气?”

  宋徽齐只想着早日解脱,逃回暂时的住处去,便能还算安稳地过几年了。

  被呈至案前的豆糕,全然是他幼时所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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