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魔障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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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魔障

  第九十章魔障

  旧时宋徽明带进宫的脆皮豆糕都用油纸包着,如今这糕点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纹样精美的瓷盘中,沾上皇室贵气,连对着他,都有几分陌生的主人傲慢。

  旧物诛心。

  宋徽齐心肝抽搐,五味杂陈,只得强颜欢笑。

  “十五你快尝尝,还热乎着呢,做这糕点的,还是皇兄当建王时王府里的那个厨子,几年下来一点儿味儿都没变。”

  “……谢皇兄美意。”

  他那日竟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宫去的。宋徽明懒得送他出宫,他也识趣,步下生风。

  行至宫门处,又追来一小太监:“乐王殿下,请留步!”

  小太监怀抱一个可疑的木匣。

  “这是何物?”

  “殿下,小的在碧公子处当差,那日在御花园,公子因礼制以背示您,公子自知冲撞了您,以这糕点作歉礼,还请殿下收下。”

  “你们公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殿下,您收下吧。我家公子面皮薄,您不要歉礼,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殿下,求您收着吧。”

  宋徽齐让身边的侍童接过盒子。

  “替本王谢谢你家公子。”

  这位碧公子无事献殷勤,实在奇怪。他虽收了点心,却不敢吃。

  至于这点心究竟是那位碧公子所送,还是宋徽明掺了料送来以绝后患的,他不敢妄下定论。

  他到了王府,将点心赏给小侍童。

  宫妃娘娘送的点心,不趁新鲜吃就浪费了。

  小侍童年方十四,得了点心便如叼了鱼干的猫,乐得眼睛都圆了,与侍女姐姐美滋滋分了点心。

  隔天,宋徽齐问起点心如何,小童嘿嘿笑道:“殿下,这宫妃娘娘送的糕可真香,豆沙和枣泥馅料磨得跟泥一样细,团子也粘牙。娘娘也懂风雅,还在木盒里放了几枝新摘的腊梅呢。”

  他一路小跑回了屋,抱了只插鲜梅的瓶子来。

  “殿下,宫里的梅花可真香,您说小人用水养着,能带回王府去种么?……殿下?殿下?”

  他见宋徽齐忽然变了脸色,忙放下瓷瓶。

  “殿下你病了?小的去喊郎中来,若您病了,小的便去跟各位大人禀告此事,让陛下准您在京中养会病再回程。”

  “无事,本王方才崴了脚,不碍着回去,走吧,咱们回去了。”

  “殿下,您的马车稳,小的能将这梅花放您车上么?”

  “你放。”

  他不忍去看那几枝清香秀气的腊梅,耳边却响起一串十分遥远的对话。

  “哥,哥,齐儿想吃枣泥糕了。”

  “今天先生教的书背会没?背会了再奖你豆沙甜饼。”

  “齐儿还想去花园玩,听小太监说,腊梅开了!”

  “好好好,等你这几天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去,你鼻涕还流着,出去一趟给冻坏了可怎么办,你自己不肉疼,母后还心疼你哩……”

  ……

  再看那犹沾朝露的腊梅,他嘴角耸动,硬是将眼泪挤回去。

  “夫,夫君……”

  傻子被罩在男人高大而沉默的阴影里,颤声问:“夫君可是要奴侍奉夫君了?呜,夫君,奴,奴为你捶肩……”

  今天是除夕,宋徽明下了家宴便来成碧这堵他。他被冷落多时,再被宋徽明想起来,也不知是欢喜多些,还是惊惧更多些。

  家宴上,宋徽明喝醉了酒,眼下眯着眼,与清醒时不大一样。

  宋徽明本人却觉得自己异常清醒。

  “唤声‘成圆’让朕听听。”

  傻子不知他是怎么了,缺不敢违逆,结结巴巴道:“成,成圆……”

  “不对,声音高些。”

  “成、成圆!”

  小傻子兴许是不会高声说话了,这都带着哭腔了。

  宋徽明仍道:“不对。再喊。”

  傻子当真哭了:“成圆……”

  他头顶是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宋徽明叹气道:“叫夫君吧。”

  傻子忙道:“夫君,夫君,夫君!”同时,黑眼珠又亮起来,含泪望着他,硬是挤出讨好的笑容——成碧教的。

  真是傻死了。

  兴许是喝多了,宋徽明手有些不听使唤,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物,又丢给他。

  “送你个东西玩儿。”

  竟是那只银香囊。

  傻子如接了个烫手山芋,忙缩手任香囊滚至地上。

  他上次便是因为这东西被宋徽明赶走的,宋徽明拿着这东西来见他,怕不是又要将他大卸八块。

  “夫君,夫君饶了奴啊!”他当成跪拜,哭啼不止,“别打奴,奴怕啊……”

  宋徽明见他如此,扯扯嘴角,笑出声来:“怎么?朕赏你的,还不想要了?”

  他以往这么说,傻子总要遭罪受,傻子深知这点,哭声更甚,宋徽明却只笑笑,兀自将银香囊拾起。

  “这是朕曾经的妻留下的东西,朕是宝贝你,才将这物给你的。”

  “夫君所悦一定是位贵人,奴,奴怎配这宝贝……”

  “嗯,阿竹和他是不大一样,不要便不要吧,”宋徽明无所谓地笑笑,“潇宫的宫娥说,你在宫中都摔了十几次,腿脚不利索,无人陪着你便少走动。这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朕走了。”说罢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成碧忙将他扶住,跟着执灯的太监往寝宫去。

  宋徽明身高马大一个人,醉醺醺地很是难扶。成碧倒也习惯了,抬头,却见宋徽明胸口一团深湿。

  成碧仔细一瞧,大惊失色:“陛下!”

  宋徽明低声笑:“何事?”

  “您胸口,血,血……”

  “无事,”宋徽明竟笑着从怀中拔出根钉子来,在成碧的惊声尖叫中吹着除夕夜的寒风,哑声道,“朕清醒着呢,你别怕。也别告诉阿竹。”

  千万别告诉那小傻子,他是往自己肉里钉了利器,才敢靠疼痛保持理性去见他。

  方才他见了小傻子,几次三番下来,都恨不得撕烂他那呜呜啊啊的嘴了,硬是靠着胸口这点痛,方治住那不断颤抖的手。

  他远没小傻子眼里那般潇洒淡然。这些时日来,他甚至不敢在夜里来看小傻子了。

  “阿竹平日可有提起过朕?”

  他说梦话时会求您别烧他砍他剁他。

  成碧心道这大实话哪能说与他听,便道:“不曾有也。”

  宋徽明听罢笑得停不下来。

  “……小没良心的。”

  时值云月朦胧,银霜连结。他望着月色,忽放声唱道:“明月来兮,慰我忧愁。清风来兮,赠我欢颜……”

  阳春三月,帝驾出京,直下江南。御驾停留在某清修名宗数日,待到队伍回京时,留守京中的臣工才发现皇上没回来。

  ……陛下这是遁入仙门了?

  君不在朝堂,稚子年幼,无以监国,相国代政。

  “仙人,朕这般清修,当真可消去心头孽火么?”

  “陛下是人皇真龙,道心不同于常人。万事皆在造化,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宋徽明笑道,“朕的妻在等朕归去,怎能不强求。”

  他在宗门中清修半载,熬不过满朝原声,不得已回京务政,闲暇时便往宫观钻,抄经念咒,无心于其他。

  朝堂传言,陛下是魔障了。

  遂有臣工上书,直言宫观修士蛊惑真龙,有损江山社稷,恳请天子明目,以大局为重,废去宫观。

  宋徽明本欲充耳不闻,谁知又查出祸患,他立即抽身宫观,以雷霆手腕整治朝堂,涉事者血流成河。

  天子待民宽容,政法却不知从何时起愈发严厉。长明上下皆畏其严政,举国盛世不衰,自是国君大绩。

  宋徽明兴冲冲地跑去见术士。

  “朕身上的凶气可减去了?”

  术士摇摇头。

  宋徽明笑面微僵。

  “还与以前一样?”

  “陛下,是更重了。”

  “朕这些年来勤政爱民,何以至此?”

  一声叹息。

  “陛下,都是造化。”

  南方水患,北方寒灾。天子大开私库,拨款慰民,大兴水利,广设公学,减免赋税,大赦天下。

  “朕之凶可消乎?”

  “更甚从前。”

  外敌来犯,天子亲征,遂开疆扩土,以充国力。天时地利人和,五六年光景,天子之功高于五世,古往今来,未曾有也。

  他知自己在战场上杀孽太重,求神拜佛,甚至求来丹药口服。

  “朕之凶气,今几何哉?”

  术士面露难色。

  “……陛下,造化由天,无需执着于此。”

  “……何以至此?”

  天子震怒。

  他如今功绩足可名垂青史,笑傲春秋,为何心之所求迟迟未能如愿?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狗屁的造化!

  他要他的妻敬他爱他,不再惧怕他,竟困难如斯?

  他心中的邪火骤然升高,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提着剑,冲进成碧的宫殿。

  “妖人,出来受死!”

  “陛下,陛下!你别伤他!”

  一片慌乱,方才还笑着同成碧逗猫的傻子哪是他的对手,逃窜几下,便被抓了回来。

  “夫君,奴错了,奴错了,夫君饶了奴,呜呜呜别打奴……”

  他红着眼怒骂:“你知道个屁错!你千错万错,就不该出现在朕面前!”

  傻子委屈极,哭得直抽抽:“奴错了,奴错了!”

  “你真真是个妖人啊!”

  说罢将他一刀两断,血溅当场。

  【作者有话说:大概三五章内结束这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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