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家村其一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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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陈家村其一

  第十二章陈家村其一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透了。

  天公不作美,连日落时分的紫霞都被密云遮蔽。

  蜿蜒小道旁,参天古木望不到头。全瑛牵马走过泥泞小路。

  泥路又滑又软,兼有错综盘缠的树根露出,马若是不留神,一蹄子踩进去给套住了,再抬腿时便要给摔得人仰马翻。

  天降微雨,山间风更凉。骑在马上的清隽美青年撑起一把麻黄油纸伞,整个人不染尘气,比山间草木还要灵秀几分。这绝非桃木假身之功,亏得他本人气度如兰如月,才叫灵木生出这等风仪。

  宋徽安轻声道:“阿沐,你上来吧,下雨了。莫让湿泥脏了你的鞋。”

  “好。”

  全瑛由宋徽安拉上马,坐在他身前,仍把持缰绳。宋徽安一手撑伞,一手将他小小的身体环在怀里。黑色的老马喘着粗气,尾巴一甩一甩地往上走,过了几炷香的功夫,便走上依山壁而建的大路,顺着路往身上中去。

  话说他们才出发两天,宋徽安脚上便磨出了连片的血泡。这都怪全瑛刻像时做得太精细,全照宋徽安当太子时细皮嫩肉的模子做,经不起如今跋山涉水的折腾。

  等宋徽安脚都快给磨烂了,全瑛才发觉此事,他将他鞋一脱,心痛不已,坚决道:咱们别用脚走的了。

  宋徽安摇摇头,不愿以法代步。路过村镇时,全瑛在路边买了匹老马。

  这马体格强健,头大,耳长,颈短,更像头螺。

  卖马人说,这马跑不快,但眼神还行,耐走、稳、食量小,凑合着能用,唯独一点需谨慎:不能和年轻神骏共处一道——丢人。

  全瑛不以为然,在他的认知里,能吃能走就是匹良马,他买马来代步,又不是伺候祖宗。

  祖宗在马背上坐着呢。

  宋徽安不求快,两人便骑上老马,晃晃悠悠上了路。

  他们一路西行已有半月余。一路多山少水,因山多路险,看似不远的二百五十里,突然漫长起来。

  二人进这片山区也有好几天了,每晚在沿途村落留宿,或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出山再入山,循环往复,要再往西朝翰城去,最快的法子便是进这座净宝山。

  净宝山中有两条大道,一南一北,出山更快、绕道最少的本是南道,但因他们进山时,山村中人见他穿着道袍,便随口提了句这些年来北道上的陈家村鬼怪频出,村里每年都连请几十波活神仙,谁都没能将山村异象根除。

  这还是从东路进山的神仙,由西边入山的活神仙想来还不止这个数呢。

  全瑛心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顺手为当地人除害,想来这举手之劳天道也不会记在他账上;宋徽安也有心去瞧瞧别处的同类,二人一拍即合,取北道而行。

  说来也怪,偌大的净宝山,山中村落不止一个,北道却像是专克活人一般,住在道边的村民多怪病缠身、家门不幸,纷纷搬离北道,有下山去的,也有搬去南道的。久而久之,北道的村子便空了,南道人气愈发旺盛,北道愈发荒凉无人,唯独陈家村命硬,纵有怪象,几十年来依旧屹立不倒,成为北道上唯一的独苗。

  根据山脚村民画的简图,天黑前他们便可行至陈家村。

  陈家村在山谷中,朝下走山道极陡,老马行得极慢,一旁的山壁便只能缓缓后退。行出二三里路,朝下面的谷中望去,便可见葱郁苍翠的树间,透出灰黑的老瓦屋子……

  山间白月半遮面。老马踏上了陈家村村前的破石板路。

  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村中已无几点灯火。生人进村,安静得连狗叫都听不见。

  比夜色稍深的蓝黑墨色里浮着几扇橘黄的窗,毛毛细雨一蒙,眼前便似起了若有若无的寒雾。

  全瑛下马,就近选了家还亮着光的农户,扣门轻声道:“您好,我和我哥哥是路过的旅人,不知可否借宿几晚?我们付钱。”

  院中传来开房门的声音。

  一串极轻的脚步声后,木门半开,里头探出张农妇的黝黑脸孔。

  宋徽安和全瑛一高一矮,农妇开门时先见了宋徽安,只觉他漂亮得发光,一时瞪眼张嘴忘了言语,直到全瑛又唤她一声,她方微微低头,瞧见黑衣道童。

  “姐姐夜安!我和我哥哥路经此地,无处可去,还请您收留我们一两天。”

  全瑛嘴甜,极讨寻常妇女喜欢。农妇沉默两秒,将门打开,道:“二位请进。”

  二人谢过,将老马牵进前院,拴好。

  进了屋,全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室内场景。

  屋室年久失修,屋边漏水,上边用扎成捆的干稻草堵着,下面再拿满是缺口的陶碗接着;屋中摆设也简陋,大堂连着灶台,屋中央唯放一套旧桌椅,坐北朝南的墙前供桌上摆一供桌,桌上一神龛,摆着南方玄文帝君乐旻的泥塑神像。

  那神像油彩艳丽,神态有股说不出的浮夸,白面垂耳的人形面带微笑,披红戴绿,一手捻长须。只是那胡须只拿黑油墨一刷即成,贴在神像脸上,让它看起来更像乔装后的富贵太监。

  全瑛见此,本体在天上爆笑出声,恨不得将这神像拿去给本尊瞅瞅。

  不消说,农户家贫,桌上的粗粮比泥塑的贡品更不像给活人吃的。农妇也看出二人脸上的尴尬,忙笑着张罗他们往里走:“二位公子,俺们这小,但还有间空房,二位不嫌挤便睡一块儿吧,你们饿么?俺锅里还有点粥,腌萝卜也有。”

  “谢谢。”

  那空房的室内水平与大堂高度统一。全瑛心疼贫民得钱不易,不让农妇点油灯,手指在明光符上一划,烧出一簇小火苗。

  他回头,见农妇被他吓得捂住嘴、眼带惧色,忙道:“别怕。”

  他心中奇怪:陈家村前前后后来了上百上千批仙门修士,这些人或作法驱鬼,或日常行事,定都会使些咒术。明光符分明是仙门中最常用的符,她长居于此,怎会不认得?

  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更让人没了睡觉心思,那老鼠投在墙上的影子,居然比猫还大。宋徽安掀开蓝花布缝的被子,仔仔细细在被子和床褥上捏了几把,才确定这里头不是稻草填的。

  这间屋的窗给屋主用红砖封死了,虽瞧不见院子,但后院的牛羊鸡鸭不甘示弱,混着体味和粪臭气味隐隐在屋内浮动。

  全瑛生怕锦衣玉食惯了的宋徽安受不了,宋徽安却对后院极满意,看向阻隔后院的房墙,笑道:“甚好,甚好。”

  全瑛心中明了。他知道他要作甚了。

  农妇端上白水淡饭,两人凑合着喝下。全瑛估摸着深山中的农家土味还算地道,便多给了农妇一粒碎银,让她明日中午晚上各烧只子鸡。

  农妇点头,收了钱和碗筷便踩着小碎步走了,末了又折回来道:“二位公子,俺先睡了,夜里若是有事就喊俺。”

  听见农妇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宋徽安轻声道:“她没讲闹鬼的事。”

  全瑛亦轻声回道:“有些怪。”

  “区区农妇,做不了妖。”

  宋徽安坐在床边,百般无聊地拿出装宋徽明骨灰的瓷瓶,在手上一抛一接。他每过一处脏乱臭的农户,都忍不住倒些骨灰出来,拌进猪粮狗粮里,让圈中牲畜吃下。眼下这后院怕是屎尿遍地,正合他意。

  “阿沐,要不你先睡吧。待到子时,我去后院喂猪。”

  全瑛道:“竹哥哥,我想去村里转转。”

  “那好,遇到好玩的记得叫上我。”

  小道童忽然扑进他怀里,用软软的脸颊蹭他:“竹哥哥,当然是我最好玩了!”

  “说什么哩!”

  二人在屋中嘻嘻哈哈玩闹一阵,等到子时阴气最重,便分头行动。宋徽安拿起瓷瓶穿墙而过,直入后院;全瑛则走正门出去。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大堂,又在神龛前停下。

  他拿起一根稻草,放在鼻下,学着神像捏须的动作,故作慈爱笑容,憋笑道:“乐旻啊乐旻,你能听到我说话不?”

  神像目视前方,笑容如旧。

  “我说你啊,成天都穿什么花都没有的黑衣,寡淡得出水,比老祖们还沉闷,没想到你在下界这么风骚花哨?你说话啊你,你再不说话,明早我就送件这神像模样的大花袍子去你的清远殿。”

  神像仍不作答。

  兴许是化作孩童跟宋徽安相处久了,全瑛行事做派都带上点活泼的孩子气,他收了稻草,轻哼一声,朝神像做了个鬼脸,道:“算了,好老人假木鱼脑袋,你不理我,我这几天不找你玩儿了。”

  说罢甩袖而去,大门门闩自己飘了起来,门便半开,全瑛出了门,门闩又拉回门,自行归位。

  全瑛到了前院,一跃至屋顶,撑起油纸伞,燃起明光符。他见此时全村千余口都已闭门熄灯,不觉感叹这村子里人竟然还很多,规模比他遇见的几个平原村落还要大得多。

  夜里极静,整个村落静得像是没有人气,阴风瑟瑟,夜雨连绵,是十足的闹鬼佳地。

  怪就怪在此处无鬼,若说此处阴闷,的确胜过别处,但却无甚出奇,比宋徽安之前栖身的旧宫遗址还干净,任夜风鬼哭狼嚎,他孤身一人在村中几条大道上转了几圈,愣是连个散魂都没看见。

  转悠到下半夜,全瑛一无所获。他心中奇怪,只安慰自己是今天不走运,没遇到鬼出来闹腾。

  他回到借宿的农户,见宋徽安已喂完了猪,端坐回床边。鬼见了他,像是怕隔墙有耳,只开口无声传达意思:阿沐,你可有看到鬼?

  全瑛摇摇头,亦开口:什么都没有。竹哥哥,你……?

  他指指墙。

  我也没看到别的鬼,但是。

  宋徽安说。

  猪圈里有尸体。

  【作者有话说:尝试一下鬼故事sty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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