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家村其二_还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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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陈家村其二

  第十二章陈家村其二

  昨夜大雨,深山小村还不及迎来凉爽湿润的山风,烤人的日头便霸占了整片天,蒸干了地上最后一滴无用的水。

  日光将长满青苔的矮墙染成微黄,正是晒干货的好时候。

  因自家屋子没有建二楼,陈金氏只能拖来几把三脚矮木凳,放在前院里采光好的地方,架上竹筛,而后将腌菜和谷物置于其上晾晒。

  半个前院都铺上一层金黄的小米,陈金氏抄着趟子,将小米铺平,她皮子微黑,苗条的身材裹在碎花纹粗布衣里,曲线丰润,依稀能看出少女时代的标致。

  汗珠一点点从她的脸上、脖子上滚落,整个人看起来动作利落,非常能干。

  她不是不累,是不敢停。

  “好姐姐,中午的烧鸡里放点辣椒,我哥哥想吃辣子!”

  她身后,传来小童软糯可爱的声音。

  她长吁一口气道:“嗨,俺知道了,你放心!”继而专心干活,等前院忙完了,她又提起装了麦麸的畚箕跑去后院喂鸡,路过前院墙边的两位,便出于礼貌,挤出个笑容来。

  也不能怪这两位占着地不挪位,怪只能怪气温一升高,后院里家畜的粪味又干又冲,直击人心。

  准确而言,他们二位叫逃离险地。

  形貌秀丽的白衣佳人端坐在长凳上,极讲究仪表,举止不俗。

  青年的目光落在刚才唤她的小道童身上,眼带笑意。比起漂亮出尘的兄长,“弟弟”则调皮得多,叉开腿大剌剌地蹲在兄长脚边,手中拿细线提溜着只刚出巢的小雀,捡几粒小米逗弄它,十足的顽童做派。

  “这笨雀儿好玩么?”

  宋徽安此时心情尚好,言语间并无阴郁愁苦之气,他幽幽开头,便如送来股灯影中的晚春夜风,那几分若有若无的柔软淡香,直将听的人也熏醉了。

  全瑛笑道:“好玩!竹哥哥,这雀儿虽笨,但小小的,翅膀一拍一拍的,也可爱得紧。”说着,献宝似的将雀儿捧到他面前。那小雀感受到生人气息,呆头呆脑地啼叫几声。宋徽安微微张大眼,指尖一点点伸过去,遂蹭了蹭雀儿软茸茸的毛。

  他似是很喜欢这触感,又来回揉了揉雀儿饱满的脯子,低笑道:“确实可爱。”

  全瑛道:“要不,要不咱们养只玩玩?”

  “别,小东西离了家多可怜,”宋徽安轻轻点了下雀儿的喙,“活在山里倒也自在。”

  “这可糟了,没了雀儿,竹哥哥玩谁呢?路上的大黄狗瘦瘦的,猫又养不熟,要不,竹哥哥你玩玩我呗。我的脸嫩嫩滑滑,也好捏。”

  “小傻子,怎么拿自己跟小畜生比较,以后不准这样了,”宋徽安笑道,“刮你鼻子。”

  二人说笑着,陈金氏又背着竹筐出来。

  “二位公子,后院猪没粮吃了,俺进山打点草,来去就一个时辰,回来就烧鸡。你们不饿吧?”

  “不饿不饿,”全瑛摆手道,“姐姐,你尽管去忙你的。”

  “好嘞。”

  陈金氏说着,穿过自家小小的前院,刚要推门而去,却听小童又道:“好姐姐,我问你个事!”

  她滞了一下。

  “什么事……?”

  “好姐姐,我和我哥哥进山时,山下的村民都说你们这闹鬼,请了好多修士都不见成效,这大白天的,不闹鬼吧?”

  “嗨!白天哪会闹鬼呀!”她微微提高声音,“小公子,俺们村闹鬼这么些年都没出人命,你莫怕!”

  “姐姐,我也跟着师父学过几年画符念咒,要不我来看看情况?”

  “唉,再说吧!”

  她急道:“俺走了!”

  “好姐姐再见——”

  听着脚步声渐远,留在前院中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农妇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宋徽安道:“是货真价实的大活人。”

  全瑛道:“还是完全不同咒术的普通人,也瞧不出恶灵夺舍的痕迹。”

  言罢,二人齐齐将目光投到屋中。

  “阿沐,要再看一眼么?”宋徽安提议。

  “嗯。”全瑛手轻轻一松,将手中雀儿放了。

  走进臭气熏天的后院,即使他们眼下用的桃木假身无需呼吸,他们仍不约而同地捂住口鼻。

  实在太臭了,鸡给农妇放出了鸡笼,满地啄米。用砖砌成围墙、用稻草棚挡风避日的猪圈里,隐约传来动物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两人走上通往猪圈上层茅房的台阶,往下一看,便见全圈最大的种猪正与爱妃行乐,一头小黑仔猪看见他俩,十分纯真地歪歪头,颇为憨厚——如果忽略它鼻上沾着的猪粪的话。一眼望去,这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院子,充满土地质朴的味道。

  可全瑛心知,这根本就是一层完美的掩护。

  据农妇所言,这家男主人早死,孩子夭折,只余农妇一人寡居。照理说她一人过活,自给自足,吃穿用度都多不到哪去,典型的小门小户,她家的猪圈却很大,围墙呈方形。养的猪也多,无不透露出福气。

  这些猪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足够她一天吃上一碗大肉,富足水平直逼大地主。

  宋徽安生前金贵惯了,再不识农人疾苦,也知这种情况出现在堪称贫瘠的深山小村中不寻常,更何况是入世经验老道的全瑛。

  寡妇的秘密便藏在茅厕下。

  照理说茅厕中通粪的木板下,便应当是猪圈,但这猪厕修得高,在茅厕与猪圈之间,还隔着一层,底是用砖砌的,稳得很。

  昨夜全瑛被宋徽安拉来时,都不愿相信这里头居然还能藏尸。

  他们掀开茅厕的木板,便看见下层里被摆放整齐的尸体,着实就是一出真真切切的山村鬼故事了。

  因有茅厕遮蔽,白日的光线仍不好。全瑛点燃明光符。夜里,他怕点光惊扰农妇,摸黑看也瞧不出细节,眼下再细细观察,只觉疑点重重,难以推测的恶意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咬噬他的双腿,沿着身体潮涌而上。

  难怪昨夜他问宋徽安用鬼眼看到了什么,宋徽安不作答,只让他自己看。

  由于隔层高度不够,众尸体被摆放成盘坐的姿态,紧挨着摆在一起,脑门上统一贴着由朱砂写咒的黄符。

  若说陈家村有将先祖尸体供在茅厕的习俗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些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分明就是穿着不同道服的修士!

  越往里放的尸体年代越久,早已化作白骨,道服腐烂成烂布,蒙尘生灰;年代近的,可能才死了月余,面目业已模糊不清,脑髓外流,沾染上粪便的校服依稀能看出原样——说不出名字的小门小派。

  全瑛跳下隔间,将尸体检查一遍,竟未发现一处致命外伤。

  总不能是这些仙门子弟路过陈家村时纷纷身死道消、空余肉身,陈寡妇无处安放,又怕仙门上门找麻烦,就把他们全摆自己茅厕下面了吧?就算如此,那尸骨上的黄符,又是谁贴的?

  若非有这封住尸腐臭的净味符,正值酷暑,尸体既已发腐,何以无味?何以不让邻里察觉?

  这分明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针对修士的屠杀陷阱。

  忆及陈家村鬼象久久不退、镇鬼修士来去几十年的传闻,全瑛更是浑身发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宋徽安见他怒意纵生,忙唤道:“阿沐,阿沐?”

  “竹哥哥,我没事,”全瑛深吸一口气道,“这鬼地方怕是没鬼,全是人作怪。”

  “等入夜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宋徽安同他想到一出去了。

  而现在,只剩去查证心中那个想法了。

  天上,全瑛一刻也不耽搁,直往清远殿去见乐旻。毕竟是他的地盘出了大差错,他自要找他问个清楚。

  谁料清远殿的小童说,玄文陛下今日起告假出游,今早下界去北土拜访肃正陛下了。因不愿为琐事叨扰,玄文陛下难得淘气,把自己的神识封了。

  全瑛顿感头疼:“他何时回来?”

  门道恭敬答曰:“禛明陛下,我家陛下说了,这回他要把积攒了一万年的公假全用了,足足要放半个月呢,小仙这也没办法联系到他,要不,您亲自去肃正陛下那走一趟?”

  这可难办了,神识一封,神本体留下的任何信物都无法联系到他,全瑛无奈,趁宋徽安不注意,让道童分身冲回大堂供桌前,对着玄文帝君的神像干瞪眼。

  “乐旻?乐旻?”他小声道,“你别装死!我跟你说正事。南土有人密谋屠戮仙门子弟、秘而不发,你知不知道?”

  “你说话啊!残杀仙门可是对天道大不敬之罪,你倒是给我说话!”

  奈何,神像仍以慈祥的目光回他。

  全瑛叹了口气,既然联系不上乐旻,这事就由他来处理吧。

  却说陈金氏出了家门,并未往山里去,而是绕了一圈,走后门进了陈屠户家。

  陈屠户身高九尺,膀壮腰粗,正在后院磨刀,见她进来,便丢了刀道:“哟,你怎么这个点来了?”说着走上前,摘去陈金氏的背篓,将她揽入怀中。女人沉甸甸的前胸直贴着男人略显圆鼓的肚子。

  “小蹄子,大白天的,就这么想你好哥哥?”

  “别闹,俺有正事问你,”陈金氏打掉他朝自己胸前探的大手,“咱进屋说。”

  陈屠户心中好奇,仍跟她进了屋。陈金氏仔仔细细关好门,低声对他道:“俺那昨晚来了两个人。”

  “抬不动?”陈屠户道,“好说,你要是嫌臭,我这就去帮你。”

  陈金氏急得直跺脚:“哎呀!不是这个!俺要问问你,你这儿的‘东西‘没问题吧?”

  “好用着呢。”

  “就是这不对劲!玄乎了!”陈金氏又惊又惧,呼道,“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今早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TIPS:

  1.文中的茅厕参考自汉代猪厕,即在猪圈上建厕,将人粪排入猪圈的厕所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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