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玄虹之玉(下)
直到周雨从靳妤的住所回来以后，罗彬瀚仍然怒气未消。当周雨走进房内，就看到自己的老朋友满脸阴沉地坐在桌前敲打火机，而那个名叫荆璜的年轻人盘腿坐在罗彬瀚的床上，戴着罗彬瀚的耳机，抱着罗彬瀚的平板看电视剧。旅馆内网络很差，剧集大概是事先就下载好的。
即便是在看剧时，荆璜仍然摆着那副皱眉冷脸的表情，看去简直对镜头上的画面万分嫌恶。然而他又看得十分专注，甚至连周雨进来时都没有抬头，这让周雨搞不懂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话又说回来，罗彬瀚本人也是电影发烧友，而在周雨眼中看剧和看电影差不多就算一回事，所以荆璜的举动也没有让他觉得多么怪异，倒不如说还挺像罗彬瀚亲戚会有的举动。
罗彬瀚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把桌椅搬到距离床位最远的角落，脑袋扭向一边，坚决不去看平板上的画面。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悲愤来形容。
“如何？”他对周雨问道。
周雨摇了摇头。“她不在那里。”他简单地回答道，“村里人说她一天前就走了，让村人把她屋里的东西都收走，没用的就烧掉……我想她是不希望我再找到她。”
因为荆璜戴着耳机，看上去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不关心，周雨也没有太大避讳，直接将自己过去以后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银线乡距离县城颇有些距离，周雨这趟往返花了一天一夜时间。他有点疲乏，但无心睡眠，只想尽快返回梨海市的家中。
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靳妤已经失踪，凭那女人的手段，只要有意隐瞒，周雨觉得自己很男再找到她。可除此以外他又知道什么呢？在医院中他已反复回想梦境中的经历，最后也只感到眼前迷雾重重。他想到李理在坠楼前交给他的录音笔，可先不说东西已被那娃娃脸的青年夺走，就算仍然在他手中，难道还能从梦里带进现实吗？
他甚至考虑过再执行一次“死角游戏”。但即便是像他这样绝望到快要不顾死活的人，也还没忘记靳妤之前的嘱咐。绝不能执行第三次，否则就无法回头，这是他此刻尚且不能接受的代价。
考虑再三，他决定去找李理。如果梦中的李理确如她自己声称的，曾在现实世界中见过周雨，那么不管她其后如何，至少曾经在这世上留下过生活的轨迹。她的名字也许并不那么罕见，但一个像她这样出身于巨富之家的千金小姐，才能卓越而性情古怪，又有一个离奇惨死在产房中的继母，一个跳楼自杀的妹妹，像如此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倘若一切属实，那么要打听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一个微弱的希望。在梦境中，李理当着他的面跳下高塔，那毫无疑问是个致死的高度，但李理真的会死吗？他也曾被红叶贯穿胸口，还被人从塔上推落。这两次都是致命伤，他也确实“被杀死”了，但紧接着便从梦中醒来。那么同样是此世中人的李理是否也和他一样呢？或许李理此刻也和他一样，刚刚从病床上醒来不久，正等待着他找上门。
听到他的回答，罗彬瀚脸上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他把手里的银质打火机翻来覆去地转。那打火机周雨也有印象，是他送给罗彬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虽然以他的名义送出，实际上却是周妤挑选的，从上面细致的卷叶草花纹上就能看出周妤的喜好。
这是罗彬瀚很喜欢的东西，平时保存得很好，像之前那样拿来敲打，虽说不至于留下什么损伤，但也已极为罕见。眼下罗彬瀚则用手指摩挲着打火机侧面的花纹，周瑜从那举止中读出一种犹豫。
最后罗彬瀚说：“我昨晚给我老头打了个电话，问了下你说的那个李规。你猜怎么着？老头子把我骂了一顿，说这么大的主顾我怎么不认得，以后怎么接他的班。”
对此周雨却不觉得意外。他一直知道罗彬瀚对家族生意不是那么热衷，之所以被指定接班，完全是出于罗父的意志。或许是出于对长子的愧疚，或许是对其他的私生子不满意，罗父早在跟第二任妻子结婚时就明确表示产业中的八成以后将交给罗彬瀚，其他子女无论婚生私生，都只能分享余下的财产。倒如今他身边的妻子是第四任，年龄也不过比罗彬瀚大三四岁，但似乎还没打算收回成命。
罗彬瀚对于这件事，以及对于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究竟持有何种态度，周雨始终不太清楚，作为家中独子的他也不想去过问。他只是凭自己的观察感觉到罗彬瀚既不特别赞成，也没有很强烈的反抗意图。实际上，罗彬瀚在大部分事上似乎都采取着圆滑中庸的态度。
但他并非事事皆可妥协。这点周雨再明白不过，无论自己遭遇什么困难，身为挚友的罗彬瀚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反之他也会做同样的事。因而唯独在求助罗彬瀚时，他不会说多余的感谢之词。
尽管有如此坚实的信任基础，罗彬瀚古怪的脸色还是让周雨心生疑窦。他用眼神催促对方说出下文，罗彬瀚却问：“你跟我说老实话，为什么要找那李家的人？”
周雨还没有跟他提起自己在靳妤家中所做的长梦。其一是说来话长，其二则是那个梦过于怪诞，有些地方令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刻罗彬瀚突然发问，他只能简洁地答道：“李家的女儿可能是周妤的朋友。”
听到他的话，罗彬瀚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一下下点着打火机说：“你有把握吗？”
察觉他异样的态度，周瑜审慎地说：“只是猜测而已。有什么不妥吗？”
“倒也不是大问题……怎么说呢，这个李家有点邪门……”
罗彬瀚正吞吞吐吐时，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的年轻人荆璜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桌前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他仍旧埋头看着平板上的剧集，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且音量放得很大。即便是坐在另一边的两人，都能隐隐听见他耳机里的响声。以那足以令人耳膜发痛的高音量，他绝对听不见旁边两人的交谈内容。这时他正对周雨而坐，脖颈间环绕一根白色细绳，看起来像是悬挂吊饰的玉线，在白绳末端系着枚颜色深暗的玉石，只露出很小的一截。
“干嘛？”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荆璜抬起头，毫不客气地问道。他一边问，一边换了个姿势，将盘坐的双腿垫在屁股底下。当他倾身时，系在脖颈的暗色玉石自宽松的领口中滑出。
那是一块有着圆润弧度的墨玉，在两端刻以长着头翎的鸟首，形状犹如雨后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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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看剧时，荆璜仍然摆着那副皱眉冷脸的表情，看去简直对镜头上的画面万分嫌恶。然而他又看得十分专注，甚至连周雨进来时都没有抬头，这让周雨搞不懂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话又说回来，罗彬瀚本人也是电影发烧友，而在周雨眼中看剧和看电影差不多就算一回事，所以荆璜的举动也没有让他觉得多么怪异，倒不如说还挺像罗彬瀚亲戚会有的举动。
罗彬瀚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把桌椅搬到距离床位最远的角落，脑袋扭向一边，坚决不去看平板上的画面。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悲愤来形容。
“如何？”他对周雨问道。
周雨摇了摇头。“她不在那里。”他简单地回答道，“村里人说她一天前就走了，让村人把她屋里的东西都收走，没用的就烧掉……我想她是不希望我再找到她。”
因为荆璜戴着耳机，看上去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不关心，周雨也没有太大避讳，直接将自己过去以后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银线乡距离县城颇有些距离，周雨这趟往返花了一天一夜时间。他有点疲乏，但无心睡眠，只想尽快返回梨海市的家中。
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靳妤已经失踪，凭那女人的手段，只要有意隐瞒，周雨觉得自己很男再找到她。可除此以外他又知道什么呢？在医院中他已反复回想梦境中的经历，最后也只感到眼前迷雾重重。他想到李理在坠楼前交给他的录音笔，可先不说东西已被那娃娃脸的青年夺走，就算仍然在他手中，难道还能从梦里带进现实吗？
他甚至考虑过再执行一次“死角游戏”。但即便是像他这样绝望到快要不顾死活的人，也还没忘记靳妤之前的嘱咐。绝不能执行第三次，否则就无法回头，这是他此刻尚且不能接受的代价。
考虑再三，他决定去找李理。如果梦中的李理确如她自己声称的，曾在现实世界中见过周雨，那么不管她其后如何，至少曾经在这世上留下过生活的轨迹。她的名字也许并不那么罕见，但一个像她这样出身于巨富之家的千金小姐，才能卓越而性情古怪，又有一个离奇惨死在产房中的继母，一个跳楼自杀的妹妹，像如此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倘若一切属实，那么要打听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一个微弱的希望。在梦境中，李理当着他的面跳下高塔，那毫无疑问是个致死的高度，但李理真的会死吗？他也曾被红叶贯穿胸口，还被人从塔上推落。这两次都是致命伤，他也确实“被杀死”了，但紧接着便从梦中醒来。那么同样是此世中人的李理是否也和他一样呢？或许李理此刻也和他一样，刚刚从病床上醒来不久，正等待着他找上门。
听到他的回答，罗彬瀚脸上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他把手里的银质打火机翻来覆去地转。那打火机周雨也有印象，是他送给罗彬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虽然以他的名义送出，实际上却是周妤挑选的，从上面细致的卷叶草花纹上就能看出周妤的喜好。
这是罗彬瀚很喜欢的东西，平时保存得很好，像之前那样拿来敲打，虽说不至于留下什么损伤，但也已极为罕见。眼下罗彬瀚则用手指摩挲着打火机侧面的花纹，周瑜从那举止中读出一种犹豫。
最后罗彬瀚说：“我昨晚给我老头打了个电话，问了下你说的那个李规。你猜怎么着？老头子把我骂了一顿，说这么大的主顾我怎么不认得，以后怎么接他的班。”
对此周雨却不觉得意外。他一直知道罗彬瀚对家族生意不是那么热衷，之所以被指定接班，完全是出于罗父的意志。或许是出于对长子的愧疚，或许是对其他的私生子不满意，罗父早在跟第二任妻子结婚时就明确表示产业中的八成以后将交给罗彬瀚，其他子女无论婚生私生，都只能分享余下的财产。倒如今他身边的妻子是第四任，年龄也不过比罗彬瀚大三四岁，但似乎还没打算收回成命。
罗彬瀚对于这件事，以及对于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究竟持有何种态度，周雨始终不太清楚，作为家中独子的他也不想去过问。他只是凭自己的观察感觉到罗彬瀚既不特别赞成，也没有很强烈的反抗意图。实际上，罗彬瀚在大部分事上似乎都采取着圆滑中庸的态度。
但他并非事事皆可妥协。这点周雨再明白不过，无论自己遭遇什么困难，身为挚友的罗彬瀚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反之他也会做同样的事。因而唯独在求助罗彬瀚时，他不会说多余的感谢之词。
尽管有如此坚实的信任基础，罗彬瀚古怪的脸色还是让周雨心生疑窦。他用眼神催促对方说出下文，罗彬瀚却问：“你跟我说老实话，为什么要找那李家的人？”
周雨还没有跟他提起自己在靳妤家中所做的长梦。其一是说来话长，其二则是那个梦过于怪诞，有些地方令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刻罗彬瀚突然发问，他只能简洁地答道：“李家的女儿可能是周妤的朋友。”
听到他的话，罗彬瀚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一下下点着打火机说：“你有把握吗？”
察觉他异样的态度，周瑜审慎地说：“只是猜测而已。有什么不妥吗？”
“倒也不是大问题……怎么说呢，这个李家有点邪门……”
罗彬瀚正吞吞吐吐时，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的年轻人荆璜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桌前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他仍旧埋头看着平板上的剧集，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且音量放得很大。即便是坐在另一边的两人，都能隐隐听见他耳机里的响声。以那足以令人耳膜发痛的高音量，他绝对听不见旁边两人的交谈内容。这时他正对周雨而坐，脖颈间环绕一根白色细绳，看起来像是悬挂吊饰的玉线，在白绳末端系着枚颜色深暗的玉石，只露出很小的一截。
“干嘛？”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荆璜抬起头，毫不客气地问道。他一边问，一边换了个姿势，将盘坐的双腿垫在屁股底下。当他倾身时，系在脖颈的暗色玉石自宽松的领口中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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