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权组织 中
钱程告诉巴里希人，不要用他们的思路来揣测汉朝。因为双方的合法性构建，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人类所有的组织，社团，乃至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起始点：别人为什么要听我的。能解答这个问题，才能把其他人拉进来，组织起一定规模的群体。和鸟兽比，人类群体的规模可以远远超过他们，归根结底，就是人类会“讲故事”。
最早的故事，是血缘。那时的先民懵懵懂懂，不会这么多大道理，就遵循本性，和兽类一样，按照血亲关系组成最简单的团体。但后来，这种小团体的规模，已经不够现实的需求了，需要说服更多人加入自己，服从群体的安排和首领的指示，才能让大家更好地生存下来。
如何扩大规模？单靠血缘已经不现实了。因为一个人能生产的子嗣，数量是有限的；而另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亲属之间的血缘关系会越来越疏远。亲兄弟之间就会起冲突，三代人之后，大家基本就不认大宗了。外围支系会自然地解体出去，所以，单纯依靠血缘的话，人群的规模依然没法增加。
真正的血缘肯定不够用，但血缘这个概念，又是最简单直白的，所以，人们就学会了虚构血缘。
有些人虚构的比较老实。
齐国的田成子想要篡位，但苦于家族人手不足。于是他广为收纳齐国身高七尺以上的女性，充当自己的姬妾，多达数百人。然后让门客们随意出入后宫，和姬妾生孩子，最后，长大成人，能在族中任事的儿子，就有七十人。
田成子知道这些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和这些孩子的母亲也未必有什么关系。这个方法，其实就是收养些女性，给门客们发妻妾，然后把这些小孩收为干儿子。比起义父义子关系，这种方法只是名义上又近了些。而这个“名义”，才是他看重的东西。
更多人做不到田成子那么……胸襟开阔，所以他们虚构的也比较简单。
刚才说的义父义子，还有结拜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双方没有血缘关系，但可以虚构血缘。更大的层面，连整个家族都可以这么虚构出来。很多人只要一发迹，就会去找个有名的上古圣王给自己当祖宗。地方豪强之间要联合的时候，也喜欢编一套说辞，证明大家都是一个祖先。这都是同一套逻辑。
和真实血缘不同，虚拟血缘可以轻易地放大很多倍。理论上，你收个几百上千的义子，或者把周围的大族都收为附庸，让他们改你的姓，都没有理论上的问题，最多朝廷觉得你小子想造反。
而且，血缘是人类最好理解的组织基础，所以虚构血缘完全没有门槛。不止中原人，连四方蛮夷，都能轻而易举地利用。大家认个共同祖宗，算是最简单的结盟方式了。
儒家特别强调社会关系从家庭开始，因为整个社会里，到处都是这种简单应用，到处都是对家庭和血亲关系的虚拟。强调家庭，不止是强调真实的家庭，强化社会的基础单元，也是在强调虚拟的家庭，借此强化社会各部分之间的联系。这些联系足够稳健，社会才能更有秩序，国家才能更有组织。
一直以来，先儒们都把亲亲放在嘴边，把家庭关系排在第一位，是因为就这玩意最简单，也最容易做到。如果连这都无法实现，那虚拟家庭关系也肯定不稳定，其他更高级的“故事”就更没法维持了。
历史经验证明，虚拟血缘确实很有效。但这个方式，随着规模扩大，也渐渐显示出漏洞来。
钱程当年在齐地，见到过一些大商人。当时，有几个商人特别喜欢提拔和任用有能力的奴仆，在商业上大获成功，以至于其他商人也纷纷效仿。为了方便控制，就让奴仆改自己的姓，称其为“家人”。
但这些“家人”的表现非常参差不齐，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个名头，根本得不到相应的待遇。或者说，商人本身可能就是为了压低待遇，才用“家人”的名义，去控制这些人的。
白芷当时很瞧不起这种方法。她告诉钱程，这些人是没遇到像样的对手，换她来，都能随便欺负。
钱程自然不太信。
当地商人有给出色年轻人投资的传统，很多人为了获得继续求学和求官的资金，也乐意与商人们合作。钱程当时小有名气，自然也有人找上门，或者乐意帮他引荐。
他觉得，钱多了肯定是好事，只是白芷一直敌视人家，所以才故意说风凉话——白芷始终想当独家赞助商，所以对那些竞争者一直不怎么友善。但那时候，白芷也没有自己的产业，她出手再阔绰，花的一样是家里的钱。所以钱程劝她，能拉来点赞助就比没有好，不用太计较。
结果，连续好几个商人看上了钱程，甚至想把家族里的女性嫁给他。最严重的一次，一个赵国来的大商人，因为不认识她，以为她和钱程有婚约，就暗示钱程和她退婚，说自己这边有贵人的嘱托，可以提供更好的选择。
结果，白芷先憋不住了。
面对退婚威胁，白芷非常气愤，说不要欺负少女现在贫穷。回去之后，她就要了些本钱，开始做生意。
白芷掌握着第一纪传下来的上古秘笈，生意做的很成功，最后果然战胜了各路商人，成了有名的商业霸主。
钱程从头到尾都不明所以——因为他俩根本就没婚约。不存在的东西，还能怎么退……
不过结果倒是不容置疑，毕竟白芷确实击败了那些商人。
这种理论验证起来很简单，看谁实际效果好就行。既然白芷赢了，那就说明她的判断有道理，所以钱程也接受了她的说法。
这些当然没法给外人讲，实际上钱程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莫欺少女穷的故事，但结果确实是比较浅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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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所有的组织，社团，乃至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起始点：别人为什么要听我的。能解答这个问题，才能把其他人拉进来，组织起一定规模的群体。和鸟兽比，人类群体的规模可以远远超过他们，归根结底，就是人类会“讲故事”。
最早的故事，是血缘。那时的先民懵懵懂懂，不会这么多大道理，就遵循本性，和兽类一样，按照血亲关系组成最简单的团体。但后来，这种小团体的规模，已经不够现实的需求了，需要说服更多人加入自己，服从群体的安排和首领的指示，才能让大家更好地生存下来。
如何扩大规模？单靠血缘已经不现实了。因为一个人能生产的子嗣，数量是有限的；而另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亲属之间的血缘关系会越来越疏远。亲兄弟之间就会起冲突，三代人之后，大家基本就不认大宗了。外围支系会自然地解体出去，所以，单纯依靠血缘的话，人群的规模依然没法增加。
真正的血缘肯定不够用，但血缘这个概念，又是最简单直白的，所以，人们就学会了虚构血缘。
有些人虚构的比较老实。
齐国的田成子想要篡位，但苦于家族人手不足。于是他广为收纳齐国身高七尺以上的女性，充当自己的姬妾，多达数百人。然后让门客们随意出入后宫，和姬妾生孩子，最后，长大成人，能在族中任事的儿子，就有七十人。
田成子知道这些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和这些孩子的母亲也未必有什么关系。这个方法，其实就是收养些女性，给门客们发妻妾，然后把这些小孩收为干儿子。比起义父义子关系，这种方法只是名义上又近了些。而这个“名义”，才是他看重的东西。
更多人做不到田成子那么……胸襟开阔，所以他们虚构的也比较简单。
刚才说的义父义子，还有结拜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双方没有血缘关系，但可以虚构血缘。更大的层面，连整个家族都可以这么虚构出来。很多人只要一发迹，就会去找个有名的上古圣王给自己当祖宗。地方豪强之间要联合的时候，也喜欢编一套说辞，证明大家都是一个祖先。这都是同一套逻辑。
和真实血缘不同，虚拟血缘可以轻易地放大很多倍。理论上，你收个几百上千的义子，或者把周围的大族都收为附庸，让他们改你的姓，都没有理论上的问题，最多朝廷觉得你小子想造反。
而且，血缘是人类最好理解的组织基础，所以虚构血缘完全没有门槛。不止中原人，连四方蛮夷，都能轻而易举地利用。大家认个共同祖宗，算是最简单的结盟方式了。
儒家特别强调社会关系从家庭开始，因为整个社会里，到处都是这种简单应用，到处都是对家庭和血亲关系的虚拟。强调家庭，不止是强调真实的家庭，强化社会的基础单元，也是在强调虚拟的家庭，借此强化社会各部分之间的联系。这些联系足够稳健，社会才能更有秩序，国家才能更有组织。
一直以来，先儒们都把亲亲放在嘴边，把家庭关系排在第一位，是因为就这玩意最简单，也最容易做到。如果连这都无法实现，那虚拟家庭关系也肯定不稳定，其他更高级的“故事”就更没法维持了。
历史经验证明，虚拟血缘确实很有效。但这个方式，随着规模扩大，也渐渐显示出漏洞来。
钱程当年在齐地，见到过一些大商人。当时，有几个商人特别喜欢提拔和任用有能力的奴仆，在商业上大获成功，以至于其他商人也纷纷效仿。为了方便控制，就让奴仆改自己的姓，称其为“家人”。
但这些“家人”的表现非常参差不齐，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个名头，根本得不到相应的待遇。或者说，商人本身可能就是为了压低待遇，才用“家人”的名义，去控制这些人的。
白芷当时很瞧不起这种方法。她告诉钱程，这些人是没遇到像样的对手，换她来，都能随便欺负。
钱程自然不太信。
当地商人有给出色年轻人投资的传统，很多人为了获得继续求学和求官的资金，也乐意与商人们合作。钱程当时小有名气，自然也有人找上门，或者乐意帮他引荐。
他觉得，钱多了肯定是好事，只是白芷一直敌视人家，所以才故意说风凉话——白芷始终想当独家赞助商，所以对那些竞争者一直不怎么友善。但那时候，白芷也没有自己的产业，她出手再阔绰，花的一样是家里的钱。所以钱程劝她，能拉来点赞助就比没有好，不用太计较。
结果，连续好几个商人看上了钱程，甚至想把家族里的女性嫁给他。最严重的一次，一个赵国来的大商人，因为不认识她，以为她和钱程有婚约，就暗示钱程和她退婚，说自己这边有贵人的嘱托，可以提供更好的选择。
结果，白芷先憋不住了。
面对退婚威胁，白芷非常气愤，说不要欺负少女现在贫穷。回去之后，她就要了些本钱，开始做生意。
白芷掌握着第一纪传下来的上古秘笈，生意做的很成功，最后果然战胜了各路商人，成了有名的商业霸主。
钱程从头到尾都不明所以——因为他俩根本就没婚约。不存在的东西，还能怎么退……
不过结果倒是不容置疑，毕竟白芷确实击败了那些商人。
这种理论验证起来很简单，看谁实际效果好就行。既然白芷赢了，那就说明她的判断有道理，所以钱程也接受了她的说法。
这些当然没法给外人讲，实际上钱程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莫欺少女穷的故事，但结果确实是比较浅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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